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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次萧墓志铭嘉泰三年十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九、《昌谷集》卷一九
君姓曹氏,讳䦎字次萧初名随
读书通大义,即不事传注。
力学苦思,率暗合先儒。
间出新意,与世俗异议。
由是屡试场屋,辄不偶有司。
穷年灯火,兀兀不自止。
既而叹曰:「亲老矣,求三釜不得,又将并菽水之业而失之,无以仰事,曾是以为孝」?
乃诛茅结屋,率僮仆治田事,日积岁累,厨不乏供,温凊以时。
既得所欲,则又诱掖后进,训饬子弟义理之学,不事纸上语。
性刚直,不阿附时好。
豪家恃气,陵轹乡曲,辄不肯出其下。
其贫悴无告,人所不齿,往往出力助之,略无难色。
强学力行,率皆若此。
历年六十,庆元庚申六月庚戌微疾,卒于家,是可纪也。
按族谱,龟山曹氏本宣州南陵人,来都昌且数百岁,世为儒家。
其登进士第,则自君祖雍丘府君始也。
府君政和间岳州士曹
州有天庆观,最号富饶,方道士林灵素居中用事,以其高弟主之,守贰奉承,颐指如意。
其犯法夺民田,漫不敢省。
一日府君摄州事,杖而逐之,以忤时好得罪,废不复用。
会靖康奖忠直,擢丞雍丘,则四郊已多垒矣。
感怆时事,不得志以殁。
此其源流深远,所以遗后人者。
雍丘之考讳通,是为君曾大父。
雍丘之长子讳一飞,是为君考。
自曾大父至君,四世皆娶黄氏。
二子:忠辅、忠弼,皆应进士举,宗族极称之。
二女:适檀和之黄维屏,亦进士
将以癸亥十月十九日甲申,葬君于江州湖口县帅家湾之原,以铭来谂。
某实君三从弟,又尝从学,则为之铭曰:
学为仕乎,将以行己乎?
仕为贫乎,将以求仁乎?
宁一其寒,无宁失奉亲之欢;
宁百吾谪,无宁瘝爱君之职。
退不叛道,进不媚于时好。
若昔祖考,惠我于无疆者,子孙保之。
梅坡孺人曹氏墓志铭嘉定六年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七、《昌谷集》卷一八
孺人曹氏,梅坡彭先生继室,南康都昌人
先生有二子,其伯曰文,其季曰方。
文既蚤世,方以经学魁省闱多士,为池与扬二郡校官作邑于复之景陵,而孺人已殁。
于其葬也,方以状述其德,以告于孺人从弟某而使铭焉。
状之言曰:孺人赋性明达,遇事有特见,严禦下而终之以慈,俭应物而断之以礼。
方与女兄皆前妣陈氏所自出,人无间言。
岁时馈问亲戚,必以颍川外族为首。
居家以理,使方可移于官。
顷分教时,皆得奉安舆菽水,独景陵禀命先往,未及谒告,而讣且至矣。
方不忍言也。
呜呼,此岂待方言之而后信耶?
先生孺人同里而居,其大父昔同舍而处。
政和对大廷,又同年而第。
其声气习尚,非一朝夕之积矣。
孺人踰可嫁之年,更十馀岁,先生中道丧陈氏。
以子方有声场屋,而太安人秦氏年事已高,资于内助者甚重。
得此贤配,德义相安。
孺人以妇道事秦氏,终其养。
以妻道事先生,毕其敬。
以母道抚其子,即场屋成名,为时贤士大夫。
使其道井井,岁计之而有馀。
抚方之女兄与方之四男子、二女,治生有经,习读有程,律己有则。
人不知其为先生继室也。
先生之大父讳图南,终淮宁府校官
考讳时中,隐德不仕。
先生初讳蠡,后以小字行讳凤
孺人之大父讳省,终雍丘丞。
考讳一夔,终信丰丞。
此皆方与某所共知者。
雍丘公恳恻为民,以直道忤林灵素,得罪久废。
靖康初政,欲显拔而峻用之,值寇至,不果。
信丰公以师道居乡里,持论严正,后生不浴德者,不敢过其前。
世守刚毅,至好贤乐善,乃不翅己得。
先生根柢学问,驰骋笔力,与信丰公先后设教,学者共仰。
其立言制行,见于某昔所志墓者已备。
孺人见闻娴习,一意礼法,静专有立,为曹氏贤女。
至母仪于彭氏,厥有端绪,此则方与某之所共闻,而某尤审。
生于绍兴之丁丑,卒于嘉定之壬申
既卒之明年,而方以九日丙午卜葬,从先生南山之侧,曹总塘之原。
请铭之曰:
为养娶妻,贤子尽职。
歠饮承志,贤子职得。
为子求母,察父任责。
慈孝曲尽,察父责塞。
泛观薄海,继室千亿。
成则寂寥,败者襞积。
孰使之然?
憎爱戈戟。
孰使之然?
见闻浅窄。
孺人名门,敬戒薰炙。
作配先生,诗礼勍敌。
妻道以正,匪徐勿亟。
为妇为母,两臻其极。
二姓合好,一家寿脉。
心正身修,可以治国。
其人则亡,其效愈力。
君子于此,可以观德。
芙蓉楷禅师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北涧集》卷六
或谓芙蓉禅师刚介失中,号服是拒,隶名刑书,甘赭其衣,遂使林灵素逢彼之怒,乘间而入德士之说,易于建瓴。
噫!
齐东之言也。
天子方锐意神仙方士,仪、秦之辩,良、平之智,不足折其妄;
燕、赵之艳,晋、楚之富,不足变其好;
裒天下之至珍,集天下之大美,不足变其嗜。
前疑后丞,岂无股肱之臣?
可谏矣,枘凿龃龉也。
左辅右弼,岂无心腹之任?
可诤矣,冰炭背驰也。
是时灵素颐指如意,衡从惟命,岂俟逢怒乘间,然后进德士之说哉?
公居净因,恶夫末流冒辱倖荣,行险黩货,禅讲号服,录正鉴义,裾方顶圆,附城丽社,不啻囊探。
更誇迭矜,谓之内降,商直榷贾,不关朝省,贻玷盛明,罪在不敬。
真赐逮已,我则固辞,孤哀自许,不与众共,死生患难,又皇暇恤。
淄川之滨,弗类人境,翩翩风帽,练练缟衣,丹霞鹿门,首为之发,横翔捷出,以大其家。
粲然丽天,耿耿霁月,洞上厥绪,兹焉中兴。
乡也与俗滔滔,不振不厉,即患难之途,徙瘴疠之地,非失其本心、倒行逆施者不为,公为之乎?
公之光明盛大,寂音传在焉,兹不重出。
是作也,一以刷公之谤,一以补传载之略。
道法师逸事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北涧集》卷六
大丈夫者,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公寄命蝼蚁,试身雷霆,不奉明诏以改德士,威武能屈乎?
黥而流之,为道州徒,九死之滨,过午不食,咏歌至化,若出金石,贫贱能移乎?
削名刑籍,复还旧物,赐官分禄,简在帝心,曰往钦哉,去汝黥涅。
公念先帝,不敢毁除,帝曰:「此翁至老倔强」。
富贵能淫乎?
林灵素假道士服,祸基播迁,易缁于黄,天下从之,不则窃负而逃,槁死林壑。
公独缁衣立俟斧锧,视身如叶,护法如城。
圣恩宽大,不即诛戮,非至诚其孰能与于此哉!
蒙后公而生,观公所成就,奇伟峭绝,真大丈夫事。
再拜右绕,辞而吊之。
辞曰:黥可息乎?
身据鼎耳兮,息之则殒。
黥可去乎?
恩如春风兮,去之不忍。
一念之忍,迄于蒙尘。
黍离阙廷,涂炭生灵,髡天下僧,又安足云?
邈哉道州,只影问津,一笑生还,天清地宁。
众蠖斯屈,老臂独信,隐若敌国,贤于长城。
蠢尔灵素,不正典刑,虽百粉兮,痛奚以平。
九里清阴,蜕骼是舍,草枯自春,光奋不夜
后世何知,婆娑其下,其颡有泚兮,其容则赭。
油然兴起兮,如闻伯夷之风者。
林灵素真武符咒碑 清 · 贝青乔
 出处:半行庵诗存稿卷六
宣和有碑此南渡,唐昌县前屹当路。
谁将楷法书琅经,金门羽客林灵素
北极一咒标灵符,合配教主神鹰图。
急急律令七百载,磨泐幸未埋榛芜。
我思东华帝君下御宇,嬖臣金童妃玉女。
斗醮方临白鹤坛,边尘不问黄龙府。
五雷右判尔何官,诱胁君心入深蛊。
幸早羽化归下泉,氅仙未罹兵解苦。
不然妖妄若郭忠,六丁六甲矜奇功。
仓猝天兵窜如鬼,炮车腾灼神霄宫
呜呼!
艮岳樊楼荡无迹,留此丹房一片石
志心弟子供香花,摹拓犹称镇凶宅。
尔不闻假托乩仙蓝道行,曾摧天水冰山倾。
是或辟邪有宝箓,何用敕勒誇中盟。
右中大夫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历城县开国男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王公墓志铭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九、《北海集》卷三五
公讳衣,字子裳
其先姬姓,系出晋阳,世籍大名冠氏,后徙为济南历城人
曾大父讳继文,河中府虞乡县,赠特进
大父讳异,中散大夫直史馆,赠金紫光禄大夫
父讳宿,朝奉郎,赠正议大夫
母姚氏、继母何氏并追封硕人
金紫公以醇儒厚德,淹留文馆几三十年。
熙宁元丰,同侪多躐迁骤用,而特立自信,以道始终,时称为长者
正议公力学,有文武材,初从武举,又换试经义,皆中,历武学博士,知名于时。
公之宦学自致,盖本家法。
少习进士业,蚤成,未冠,已预乡举。
用金紫公遗泽,奏补太庙斋郎,乃曰:「吾将仕矣。
吏道以法令为师,可不务乎」?
因为法家学。
试入等,连调深、冀二州司法参军,皆有能名。
其用法主平恕,终身以之。
河中府司录,不赴,以试刑法累中,大观二年选为大理评事,断绝天下公案。
以劳改宣德郎
在寺秩再满,进寺丞,以正议公疾,求为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
故事,大理丞出,例得优除,无为检法官者,而公为亲屈,初不计也。
朝廷既从其请,终以非例,改通判渭州,换浚州,俱不赴。
丁正议公忧,服除,授大理正,待次,复摄承事襄州
有寺僧杜德宝行化于市人,乞百钱,则剔身肉,燔之如焫,冀以动人。
郡收寘狱,以状闻。
时道士林灵素方幸,务崇其教,抑佛氏之徒,有司希旨,率无轻坐。
朝廷集法官议,将寘重辟,而公当断其案,独抗议曰:「在律,毁伤父母肌体应杖,不可加也」。
遂据法断上之,众为寒心。
御批,以德宝有害风教,特杖脊远徙。
公坐停官。
人或慰之,公曰:「特旨,人主一时之威令;
而守法,人臣之常职也。
吾失职是惧,遑恤他乎」?
朝廷察公非罪,俄以提点亳州明道宫自便,又除陕西都转运司主管文字,未赴,改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终更通判袭庆府。
始至视狱,有女子以失行系问,几何时则踰年矣,公惊诘吏曰:「是不已更赦乎」?
即日令具案释之。
郡人曰:「此富家,故狱不时决,费已万缗矣」。
民家婢殴婢死,论绞,吏以成案白。
公却不书,曰:「狱未具,奈何遽寘人于死」?
吏愕然,更详理之,则婢尝生子,法当减坐,而吏失推也。
先是郡久不治,会公摄府事,裁阅月,决滞狱几三百,牢狴悉空,郡中清静。
徙知濠州,不行,入为尚书刑部员外郎,积官朝请大夫
渊圣受禅,迁奉直大夫,升本司郎中,又以岁劳进朝请大夫
丁何夫人忧。
建炎二年,车驾驻扬州,公服除造朝,授司勋郎中
明年渡江,间关以从,将幸建康,擢大理少卿
会诛范琼,朝廷患其握兵,难显戮于市,召问。
公对曰:「琼罪可正,兵可分,请付寺治,必使伏法」。
既被收,盛气不屈,寺官多避去。
或谓骁贼,宜厚为之备,公不顾,独鞫治之。
称无罪,公徐以围城中鼓众不顺语折之,遽曰:「范死罪」!
公顾吏曰:「囚辞伏矣」!
遂毙于狱。
论功,迁中散大夫
苗傅、刘正彦既诛,其党与连及者皆坐死,公阅其状,曰:「此在法当生者犹众」。
亟奏论之,且移所属停决以俟命。
果从公请,获贷者十馀人。
是岁冬,自会稽移跸四明,百司皆散,公独以狱事留。
金人犯浙江,而见囚犹百数,公督吏夜燃烛决遣,达晨俱尽。
即奔问行在所自劾夜行刑罪,上嘉而贳之。
以公冒险,数经攘剽,赐钱十万缗,给舟从行。
永嘉,迁大理卿
时巡幸靡定,庶事草创,洎还驻会稽,公躬率僚吏,整节敝坏,权宜建明,咸就条理,后皆循之。
旧例,凡百司官稽违差失,付寺劾罪,至三问,则必取伏状,而被劾者虽非其过,亦不敢复辩,以避参对。
公言:「伏、辩二事也,理有曲直,情有虚实,岂可一概令必伏无辩?
今胁以追逮之威,使人不得尽辞,非立法之本意。
请自今轻犯三问未承,犹听辩,庶无滥罚」。
从之。
由是人获自理。
朝廷惩中微之乱,除苛解娆,以顺民情,欲渐复祖宗宽平之制,乃命政和敕令与嘉祐法并行;
而历年已久,其间沿革不同,有司临文,莫知所守。
前年始诏重修敕令,参以二书,赏从其重,罚从其轻,折衷至当,使有统一。
会敌人寇江,扰攘未暇。
至是,申命置局设属,责以成书。
公先已兼详定一司敕令,遂兼重修敕令同详定。
公既练习宪令,深明法意,斟酌损益,多出其手。
大要谓法以仁心为本,惟宽而不烦为能持久。
于是文涉深刻、非旧典者,悉更定焉,至删录杂犯死刑四十七条,时以为当。
自兵兴以来,有司多因事奏请画旨立法,取便一切,前后紊错,条目繁猥。
公皆研覈本末,约以旧制,指其舛戾,而修正之。
屡以职事对,上称其忠实。
绍兴元年八月,书成奏御,上顾谓曰:「卿议法详明,宣力甚久,当擢卿侍从」。
遂除权尚书刑部侍郎
旧修书,例止进阶,至公独有此授,盖素欲用公,不止修书之劳而已。
明年临安府,会课迁右中奉大夫
公自进用,属时多故,屡奉诏言事,有知必陈,皆直指利病,可施行。
如言,图中兴在得人,禦夷狄宜知其形势,及强兵可以字民,省费可以裕国,其言多切要。
尝因转对,请立法,凡州县大辟当奏谳者,遇防秋道梗,俾守臣即从减等论决,以绝邮传稽缓、待报淹系之弊。
又详请敕有司不许豫请特旨,以信敕令,悉行其言。
坐为理卿日任差属官失实,降一官。
而言者遂以事诋之,除集英殿修撰
四年,再以权刑部侍郎召,命复中寝。
公先寓会稽,求田治舍,为终焉计
居一室,不踰寻丈。
暇则诵佛书、味禅说。
时从宾侣徜徉山林间,以壶觞琴弈自娱。
卜买葬地于五溪上。
或谓公康宁若此,奚太早计?
公笑曰:「是可免乎,吾不以累后也」。
初,朝廷议如元祐六曹权侍郎,余尝预其讨论。
及公为之,余复典选,在省,每见公以权知官限年、品秩未正为嫌,时时戏语以相尤也。
同班有越进者,若不能平,或见于色。
后余守会稽,公已再罢召命,而恬然乐处,无向来戚戚意。
会明堂恩,尽复所降官职,余往见之,公曰:「上恩宽大,前坐并除,今得为无事人,终老于此足矣」。
余因问公曰:「公素长者,于得失荣辱无所屑屑,宜如今言;
而前者在朝,顾不能忘怀于班级间,何也」?
公谢曰:「方仕进,而既与人同,视所可得,诚不能无争心。
今习閒久,于静默中但见世间一切虚幻,不复留吾胸次。
非固有殊也,所居之地则然也」。
余感其言。
盖公天性纯悫无伪饰,故于进退趣舍无所不用其诚如此。
居无何,公暴得疾,请致仕,未报。
五年闰二月丙寅,终于家,享年六十二。
余哭之恸,吊其孤于次。
而其二子与其从弟光宾泣请铭公之墓,余恻然许之。
遂以三月丁酉,葬公会稽县石帆里蒻山之麓,从公所卜也。
公娶何氏,封令人,先公卒。
子男三人:长山右,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次张右,承务郎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
次于右,卒。
女五人:长适文林郎孙昭述,次适乡贡进士张瑀,次适儒林郎颜球,次在室,其一早卒。
孙男四人:延年,登仕郎
延庆延寿延昌未官。
女二人,并幼。
公为人质直和易,与人交洞见肝鬲,无所疑阻。
少年气豪,或脱略细谨,至其居官律身,思虑周密,动中绳规。
勇于为善,临利害之际,顾义如何,不视时以俛仰。
如议杜德宝狱事,世高其守,至今称之。
居家约己睦族,承上际下,笃于恩意。
继母性严毅,公委曲承顺,卒以孝闻。
叔文察,坐元符封事罪寘深州,公分俸赒之终其身。
兄弟四人,或贫或夭,赡其妻子,长少均平。
当任子,请先季弟,而法不许;
及再郊,遂伸其志。
光宾幼孤,公提携教诲,以至成立。
公之没,能佐二子调护其后事者,光宾也。
始,金紫公自冠氏迁高、曾二世葬于济南之长清,而家历城
正议公,又移居长清,以便展省。
祖母华原郡郭氏已没未葬,而正议公捐馆,将治窀穸,公并举其丧祔于祖茔之侧,仪物甚备。
既襄事,一夕,梦祖母盛服堂上拜金紫公,已而顾公,若有所谢。
公被三品服立堂下,回视青紫烂然盈庭。
以为有后之报。
呜呼!
公之孝感,是固然矣。
昔人以治狱多阴德,知其子孙必有兴者,然则公之有后,夫又何疑?
铭曰:
法家之术,严而少恩。
矢人似之,岂其不仁。
畴能挺然,独常其德。
不为术迁,不忮不劾。
公之用法,以恕以诚。
慈哀有罪,必求可生。
轩冕在前,雷电在上。
弗枉弗挠,惟情之当。
天子曰贤,刑官汝居。
繄汝忠厚,庶克助予。
笔削新书,实出其手。
酌时之宜,折衷嘉祐。
法司苛急,公则平之。
朝有定令,自公成之。
昔在有虞,咎繇作士
司寇苏公,亦佐周治。
后世薄俗,类轻其官。
始终善职,如公则难。
有德惟刑,于古有训。
于公有考,斯铭是信。
正月二十五日西湖之游十五首 其三 宋末元初 · 方回
七言绝句 押寒韵
一夜缁郎刬醮坛,三清四圣化泥团。
也曾输与林灵素,顶上曾缨德士冠(右旧四圣观,改寺)
曾文清公墓志铭1178年12月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七、《渭南文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公讳字吉父
其先赣人,徙河南之河南县
曾祖识,泰州军事推官
妣祖氏,宁晋县李氏。
祖平,衢州军事判官,赠朝散大夫
慈利县刘氏。
考准,朝请郎,赠少师
魏国太夫人孔氏。
公有器度,舅礼部侍郎孔武仲秘阁校理平仲叹誉以为奇童
未冠,从兄官郓州,补试州学为第一。
教授孙协亦赣人,异时读诸生程试,意不满,辄曰:「吾江西人属文不尔」。
诸生初未谕。
及是,持公所试文,矜语诸生曰:「吾江西人之文也」。
乃皆大服。
已而入太学,屡中高等,声籍甚。
会兄弼提举京西南路学事,按部,溺死,无后,特恩补公将仕郎
公以太夫人命,不敢辞。
试吏部,铨中优等,赐上舍出身,擢国子正,兼钦慈皇后教授,迁辟雍博士,兼编修史检阅官
时禁元祐学术甚厉,而以剽剥颓阘熟烂为文。
博士弟子。
更相授受,无敢异。
一少自激昂,辄摈弗取,曰「是元祐体也」。
公独愤叹,思一洗之。
一日,得经义绝伦者,而他场已用元祐体见黜,公争之,不可。
明日,会堂上,出其文诵之,一坐耸听称善,争者亦夺气。
启封,则内舍生陈元有也。
元有遂释褐。
文体为少变,学者相贺。
宣义郎,入秘书,为校书郎
道士林灵素,以方得幸,尊宠用事,作符书,号神霄箓
自公卿以下,群造其庐拜受。
独故相李纲、故给事中傅崧卿及公,俱移疾不行。
出为应天少尹,尹故相徐处仁敬待公。
公尝决疑狱,徐公谢曰:「始徒谓君儒者,乃精吏道如是耶」!
一日,有中贵人传中旨取库金,而不赍文书,徐公用府寮议,将姑许之。
公力争,至谒告不出。
徐公虽不果用,而尤以此服公。
丁内艰服除,主管南外宗室财用。
靖康初提举淮南东路茶盐公事。
女真入寇,都城受围,太府盐钞无自得,商贾不行。
公乃便宜为太府钞给之。
比贼退,得缗钱六十万。
丧乱之馀,国用赖是以济,而公不自以为功也。
提举荆湖北路茶盐公事。
群盗大起,湖北诸郡皆破,独辰、沅、靖三州仅存。
有封桩盐,公以与蛮獠货易,得钱数巨万,间道上行在所
孔彦舟鼎州,川陕宣抚使司幕官傅雱者,辄假彦舟湖北副总管彦舟自称官军,而杀掠四出自若也。
俄以总管檄,檄公求盐给军食,官属震恐,请与以纾祸,公卒拒不予。
其后,有为鼎澧镇抚使者,怙权暴横,复欲得盐。
公曰:「使吾畏死,则输彦舟矣」。
亦卒不予。
以疾乞闲,主管临安府洞霄宫
起为福建路转运判官,未赴,改广南西路
广南支郡赋入。
悉隶转运司,岁度所用给之,吏缘为奸。
公独亲其事,吏不得与。
文书下,诸郡惬服
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改两浙西路
太师秦桧用事,与虏和,士大夫议其不可者,辄斥。
公兄为礼部侍郎,争尤力,首斥,而公亦罢。
时秦氏专国柄未久,犹惮天下议,复除公广南西路转运副使,以慰士心。
荆湖南路
贼骆科起郴州宜章县,郴道桂阳皆警,且度岭。
湖北宣抚司遣将逐捕,贼引归宜章临武峒,宣抚司遂以平贼闻,公独奏其实,朝廷始命他将讨平之。
主管台州崇道观
提举湖北茶盐,未赴,改广西转运判官
公虽益左迁,然于进退,从容自若,人莫能窥其涯。
主管崇道观,寓上饶七年,读书赋诗,盖将终焉。
绍兴二十五年卒,太上皇帝当宁慨然,尽斥其子孙姻党而收用耆旧与一时名士。
十一月,起公提点两浙东路刑狱。
公老矣,而精明不少衰,去大猾吏张镐,一路称快。
明年,知台州
公娶钱氏。
有郡酒官者,夫人族子也,大为奸利,且恣横,患苦里闾,公亟捕系狱,奏废为民。
黄岩用两吏为囊橐以受赇,吏持之,令不胜怒,械吏置狱,一夕皆死。
公发其罪。
或以书抵公曰:「令,左丞相客也」。
公治益急,亦坐废。
逾年,召赴行在所,力以疾辞。
除直秘阁,归故官,数月,复召。
既对,太上皇帝劳问甚渥,曰:「闻卿名久矣」。
公因论士气不振既久,陛下兴起之于一朝,矫枉者必过直,虽有折槛断鞅,牵裾还笏,若卖直沽名者,愿皆优容奖激之。
时太上惩秦氏专政之后,开言路,奖孤直,应诏论事者众,公惧或有以激讦获戾者,故先事反覆极论,以开广上意。
太上大悦。
秘书少监
先是少监选轻,士至不乐入馆。
公既以老臣自外超用,名震京都,及入朝,鬓须皓然,衣冠甚伟。
虽都人老吏,皆感欷,以为太平之象。
于是公去馆中三十有八年矣,举故事与同舍赋诗饮酒,纵谈前辈言行,台阁典章,从容每竟日。
故相汤思退尝语客曰:「恨进用偶在前,不得当斯时从曾公游也」。
其为荐绅歆慕如此。
尚书礼部侍郎
初,公兄楙,历礼部侍郎尚书
兄开,亦为礼部侍郎
至是公复继之,衣冠尤以为盛事。
二十七年吴越大水,地震,公极论消复灾变之道,及言赈济之令当以时下,太上皆嘉纳。
时将郊祀,公力请对,言臣老筋力弗支矣,陛下郊天,若礼官失仪,亦足辱国。
太上曰:「卿气貌不类老人,姑为朕留」。
公再拜谢曰:「臣无补万分一,惟进退有礼,尚不负陛下拔擢。
不然,且为清议罪人」。
乃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洪州玉隆观。
又三岁,除敷文阁待制
完颜亮盗塞,下诏进讨,已而虏大入,或欲通使以缓其来。
公方病卧,闻之奋起,上疏曰:「遣使请和,增币献城,终无小益,而有大害。
为朝廷计,当尝胆枕戈,专务节俭,整军经武之外,一切置之。
如是,虽北取中原可也。
且前日陛下降诏,诸将传檄,数金人君臣,如骂奴耳,何词复和耶」?
今上初受内禅,公又上疏累数千言,大概如前疏而加详。
既封奏,具衣冠溯阙再拜,乃发。
公自宣义郎十一迁为左中大夫,至是以即位恩,迁左太中大夫执政欲起公入侍经筵,度不可致,乃以公子逮为提点浙西刑狱以便养。
隆兴二年,公上章谢事,迁左通议大夫,致仕。
庄文太子立,群臣为父后者,得加封其亲。
公子逢请于朝,而有司疑公官高,诏特迁左通奉大夫
乾道二年五月戊辰,卒于平江府逮之官舍,享年八十三,爵至河南县开国伯食邑至七百户。
公平生燕居庄敬如斋,至没不少变。
九月辛酉,逢等葬公于绍兴府山阴县凤凰山之原。
诏赠左光禄大夫,有司谥曰文清
娶故翰林学士钱协之孙,朝请郎东美之女,封鲁国太夫人
男三人:逢,朝散大夫尚书左司郎中
逮,朝奉大夫,充集英殿修撰,知湖州
迅,通直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女一人,嫁右朝散郎吉州吕大器
孙男七人:槃,迪功郎,监户部赡军乌盆酒库。
㮚,承务郎,新知平江府长洲县
从政郎,监户部赡军诸暨酒库。
棨,迪功郎,监建康府提领激赏酒库
概,宣教郎
棐,修职郎,监明州支盐仓。
棠,迪功郎,新湖州长兴县
孙女九人:长适从事衢州江山县李孟传,次适通直郎通判扬州军州事朱辂,次适宣义郎新浙东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詹徽之,次适从政郎婺州金华县丞邢世材,次适宣教郎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叶子强,次适修职郎吕祖俭,次适文林郎湖州长兴县丁松年,次适迪功郎明州慈溪县主簿王中行,次适迪功郎衢州比较务张震
曾孙男女十三人。
公贯通六经,尤长于《易》、《论语》。
夙兴,正衣冠,读《论语》一篇,迨老不废。
孝悌忠信,刚毅质直,笃于为义,勇于疾恶,是是非非,终身不假人以色词。
少师捐馆舍,公才十馀岁,已能执丧如礼,终丧不肉食。
及遭内艰,则既祥犹蔬食,凡十有四年,至得疾颠眴乃已。
每生日,拜家庙,未尝不流涕也。
平生取与,一断以义。
三仕岭外,家无南物,或求沉水香者,虽权贵人不与。
台州,以属县并海,产蚶菜,比去官,终不食。
初佐应天时,元祐谏臣刘安世无恙,党禁方厉,仕者不敢闯其门,公独日从之游,论经义及天下事,皆不期而合。
避乱寓南岳,从故给事中胡安国推明子思、孟子不传之绝学。
后数年,时相倡程氏学,凡名其学者,不历岁取通显,后学至或矫托干进。
公源委实自程氏,顾深闭远引,务自晦匿。
及时相去位,为程氏学者益少,而公独以诚敬倡导学者。
吴越之间,翕然师尊,然后士皆以公笃学力行,不哗世取宠为法。
公治经学道之馀,发于文章,雅正纯粹,而诗尤工。
杜甫、黄庭坚为宗,推而上之,由黄初建安,以极于《离骚》、雅、颂、虞、夏之际。
初与端明殿学士徐俯、中书舍人韩驹、吕本中游。
诸公继没,公岿然独存。
道学既为儒者宗,而诗益高,遂擅天下。
有文集三十卷,《易释象》五卷,他论著未诠次者尚数十卷。
某从公十馀年,公称其文辞有古作者馀风,及疾革之日,犹作书遗某,若永诀者,投笔而逝。
故公之子以铭属某。
会某客巴蜀,久乃归,铭之岁,实淳熙五年,去公之殁十二年矣。
铭曰:
圣人既没,道裂千岁,士诵遗经,用鲜弗戾。
孰如文清,得于绝传,耄期躬行,知我者天。
秉礼蹈义,笃敬以终,病不惰媮,大学之功。
仕岂不逢,施则未究,刻铭于丘,维以诏后。
桐柏观 南宋 · 赵师秀
五言律诗 押青韵
山深地忽平,缥缈见殊庭。
瀑近春风湿,多晓日青。
石坛遗鹳(顾校:一作鹤)羽,粉壁剥龙形。
道士(顾本作王)灵宝(顾校:一作林灵素轻强满百龄。
建炎笔录 其二 建炎四年庚戌岁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二
正月初一日,车驾在海道
初二日,御舟早发,过石佛洋。
初三日,御舟入台州港口章安镇
初四日,同户部侍郎叶份、中书舍人李正民、綦崇礼、太常少卿陈戬及谏议大夫富直柔同对舟中,问圣体。
是时,扈从泛海者,执政之外,止此六人而已。
吏部侍郎郑望之、给事中汪藻皆未到。
初六日台州报敌犯四明
初七日张俊人至,云:十二月二十日,敌至明州十五里桥,发兵拒之,战不利,正月初二日遂至城下。
大开城门,遣精兵用长鎗突出血战,杀近千人,得带镮首领二级。
是夜,敌焚寨而遁。
恐敌济师,乞退归行在,且以二级来献。
初十日,闻已引军趋台州
是日,闻越守李邺投拜。
又闻韩世忠奏乞留青龙镇,以待邀击。
十三日,有旨,以知明州刘宏道充浙东安抚使张思正招抚使,欲其缓急得以自如也。
是日,闻周望劾奏秀州太守程俱擅离任所。
先是某上言,文士,恐不可当繁剧,遂易处州,既而有佑之者,其事遂寝。
至敌犯馀杭,朝廷乃令押米纲,离州。
望劾之云:「朝廷私此一人,遂失亿兆之心」。
士论是之。
十五日张俊至,于是扈卫军稍振。
先是,同宰执会食金鳌山寺,宗尹私谓某曰:「近日诸将姚端等进见太数,锡赉极厚,国用窘甚,见上幸一言也」。
某归草奏,徐思之,恐亦有说。
后乃闻上以明州卫士纷扰,尽废禁卫,独中军辛永宗有兵数千。
姚端御营使颐浩之亲兵将,其众独盛,所以优其礼遇,以明受为戒也。
十六日报,敌以十三日入四明
又见茶司备到仲山公文,称金人已于十二月二十间离洪州,杀城中老小七万馀人,由袁之潭矣。
十七日报,吉州太和县村民收得嘉国惠徽朱夫人
先是刘珏、滕康有奏待罪云:「除太后贤妃夫人、莫夫人外,其馀舟船并未到」。
十九日,御舟发章安,夜泊松门。
二十一日,御舟入温州港。
二十二日,御舟泊管市。
二十三日,御舟在管头。
中书舍人李正民充隆祐太后问安使兼两浙等路抚谕。
洪州御史台备申,使臣尹希申:初,黄州关报金人侵犯,从卫三省移赴虔州
吉州太和县,统制杨惟忠后军作乱。
次日前军作乱,一行老小并内人被敌杀害者甚众。
台吏蓝衍等十馀人皆未到。
来人云,兵乱时太后贤妃用村夫轿,更无一人扈卫者。
及录到虔州三省关牒:探报,抚州王仲山投拜,用天会年号,下属邑取金银牛马等。
二十五日对,乞收海舟,及谕韩世忠分兵应援。
因论及洪州之扰,上曰:「太后仅以身免,乘舆服御之物一皆弃尽。
宫人遗失一百六十馀人」。
又曰:「已退黜滕康、刘,差李回、卢益替此二人矣」。
奏事毕将退,上乃曰:「今日方欲召卿相见。
即今天下事有二:敌退后如何?
万一不退,如何措置?
卿可条具奏来」。
是日,闻金人明州杀戮甚酷,台州一空,守臣遁入罗汉洞
是日,御舟移泊乐湾,避管头台州之路。
二十六日,驾幸水陆寺
至是侍从省官稍集,班列差盛。
二月,车驾在温州港。
初一日,御舟移泊温州江心寺下,因赐名龙翔寺
有小轩东向,赐名「浴日」,皆御书题额。
是日,押米纲使臣苏童至,云过李邺已拜金人,以其家属先过钱塘矣。
初五日,对于江心寺
初六日,闻敌犯昌国,敌舟欲相袭,为张公裕以大舶冲散,复回明州矣。
公裕提领海舟者也。
初九日昭怀忌,行香罢,游天庆宫,登融成洞天福地
天庆即道士林灵素受业之地。
初十日吕颐浩在假,以荧惑犯紫微垣,侵相位,奏乞解机务。
十二日,宣押颐浩入,奏事如故。
是日闻明州兵退。
十七日,车驾幸温州城,驻跸州治。
某迁入州中陈氏之居。
二十一日对,再荐吴表臣
初至温,对江心寺,即荐温人吴表臣、林季仲以补察官之阙。
季仲奉其母避地山中未至,表臣先对。
至是再言之。
上极喜,曰:「自渡江,阅三吴士大夫多矣,未尝见此人物,如素宦于朝者,卿可谓知人矣」。
是日批出,除监察御史,日下供职。
前此,知真州向子忞言:「昨离真州,尽载本州金帛过江,遂为韩世忠兵所劫」。
且言:「杜充已降金人而去,麾下官员多有走者」。
至是,上谓某曰:「自闻杜充之报,不食者累日,非朝廷美事也」。
上又曰:「非晚颁赦回銮」。
某因论数赦之弊,上曰:「以四方号令不通,不得不尔」。
二十四日,同直柔对,弹杜充,且奏陈乞先罢相,后得投降的耗,当别议罪。
是日降德音,返都吴会
赦文之前题印标目云「返都吴会之诏」,议者皆为太遽,以未知吴中消息也。
三月,车驾在温州
初四日,有旨,以初十日车驾进发,某力言其未可。
初六日,有旨未行,展至月半。
初九日对,论诸所获生口,内契丹燕蓟及诸路签军皆不可杀,上曰:「正与吾意合」。
十二日,浙西人皆至,云平江失守。
使臣即周望之部曲也,言敌骑二月二十四日至城下,周望、汤东野即日引众遁去。
二十五日,金人突入,更无一人拒捍者,焚烧杀戮殆尽。
初,苏人恃宣司以为安,敌至欲遁,而舟船悉为军兵掳去,故无一人得脱。
又闻敌以十二月十六日破杭,始入城杀人,少顷而止。
子女玉帛取尽。
乃以二月初七日下令洗城,自州门杀人,而四隅发火。
十四日始离,火十馀日方罢。
是日,又闻知秀州程俱宣司所囚。
初,杭州既破,敌使人移檄俱降,不能决,曰:「小邦不敢专」。
辄即解赴宣司,又虑见袭,即遁出州外村落间。
一职官权州,遣吏追,复回,托以押米趋阙。
寻为宣司勾捉而去,几为所斩,已而放出之,乃劾于朝也。
十四日,降旨移跸越州
十八日,车驾诣天庆宫朝拜九庙,执政从官扈从。
自渡江至是,始有此礼。
驾回登舟。
十九日御舟发温州,著浅,行数里而止。
二十日,御舟至管头。
二十一日,御舟至海门。
二十二日,海雾四合,少进不行。
二十三日,风顺,诸船直抵章安,舟行前后不相见。
是夜御舟不至,执政船入港复回,而馀官皆不知,但闻喝探人歌唱之声,谓御舟在前,然喝探人亦复不知御舟之未至也。
翌日率台谏仓皇回舟,至港口,迎见御舟之至,即二十四日也。
云至松门著浅,舟侧,几覆。
章安三日。
二十七日,御舟发章安
二十八日,御舟泊慈济院下。
二十九日,御舟入明州定海县
四月初一日,车驾在定海县
初二日,御舟至明州
晚同直柔对舟中。
以台谏在章安,入奏乞同对,问圣体,至是指挥始下。
殿中沈与求、司谏黎确寻舟不见。
初四日,御舟至馀姚,海舶不能进,遂易小舟,仍许侍从百司从便先发。
自入定海,所过焚烧殆尽,死尸相枕藉,某至明论奏,宜有以优恤之。
上览奏恻然动念,故有免商税及租役之诏,仍支钱数万以贫民。
馀姚一日,以诸司易舟也。
十一日,车驾至越。
是月,左仆射吕颐浩罢。
后一月,某蒙恩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是年十月初,以议辛企宗建节不合,眷意稍替,由是间言得入。
初,降出企宗论功劄子,皆无实状,余谓诸公曰:「企宗正承宣,不知何以酬之,意在节旄乎」?
范觉民叹曰:「此则不可,当优与军职耳」。
宋故中大夫龙图阁待制致仕丹阳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光禄大夫少师洪公中孚神道碑乾道二年 北宋 · 刘岑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四、《新安文献志》卷七三、道光《休宁县志》卷二○
徽宗皇帝敕:「朕惟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赂契丹二百年矣,今海东圣主兴,十五年间尽有其地,即帝位,称大金
遣人来海上,约夹攻,许以燕云之地归我。
密诏尔河北诸帅经略之」。
诸帅竞以燕云吉语告,独显谟阁学士真定路安抚使、兼知成德军府事洪公中孚极论其不可,且曰:「臣游边久,熟知燕人情状,质直尚气义,少文华。
因曩时辽主洪基用其相刘六符之言,大蠲燕云赋,辽虽弱,其民心不忘也。
朝廷与辽人通好久,一旦欲与大金共覆灭之,于理安乎?
恐灭辽之后,大国不易之事也」。
凡数百言,言皆切至。
会遣中贵人谭稹来议,公曰:「为此谋者国之贼也」。
大不乐,竟劾公,使奉祠去,降待制,又夺之。
时政和六年也。
后四年,复待制、知扬州
岁大旱,飞蝗蔽空,公来之夕雨。
朝廷方尚黄老,道士林灵素横盛,其徒自东南以巨舟重载过淮阳水,时辄启闸,闸吏不敢谁何,公廉得之,皆致之法。
俄以直学士提举南京鸿庆宫,归许昌
宣和末河北京东盗起,张仙为最,上命公以礼部尚书抚谕之。
中人李彦西域事于许昌,素不快公,闻仙欲降,遽以大夫刺史锦袍金带与之,既夺其功,又诬致公等以罪,于是属吏皆付开封狱。
公乃请老,得龙图阁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
不旋踵夺职;
狱竟,又夺一官,停于家。
顷之北方兵起,自燕云赵冀而来,直抵京师,以城守李回
劳军河上,见公许昌,公力言京师不可守,不能用,乃叹曰:「遁尾厉,吾其归故乡乎」!
遂南下抵钱塘
禁卒陈通判提点刑狱周格,甚张,公奋然以祸福譬晓之,卒不敢肆掠。
事平,乃还居徽州休宁
建炎二年冬祀大礼,复龙图阁待制致仕。
绍兴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终于里第之正寝,享年八十三。
累阶至中大夫,爵丹阳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遗表特升四阶,大礼赠光禄大夫,进赠少师
公讳中孚字思诚
高曾以来皆隐居不仕。
考讳文演,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金紫教子甚力,公能承其志。
幼颖悟,读书一过不忘。
十四为乡举首选,避先进而居第二。
游太学,藉藉有声称,神宗已知其姓名,当时名流如苏东坡亦与之厚。
元丰二年进士,起家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黄冈
邻盗张韬以三辈扰境上,久不获,公单马出境,追及,发三矢毙之。
连丁永嘉夫人、金紫忧。
元祐四年成都簿,碉门蛮叛,帅以属公,即日度笮桥,呼酋长慰抚,使归命,人谓公胆大于身也。
以荐改宣德郎,知蜀州新津襄州光化县通判代州河东漕。
属近臣荐公文学政事,召对便殿,论钱币源流及河东用度,上是之,命提举河东常平
岁省大司农亿万费,增秩改转运判官
奏计及郑州,闻夏人入寇,即日还治所,密旨令节制行军,深入贼境,六度无定河。
会诸将议城银州,事已,按辔徐行,鼓吹道从以还。
归奏,除直龙图阁
转运副使,锡三品服。
经营慕奈城,入他界三百里,夜半至城下,览山川密图以闻。
熙河新边乏用,以馀金五百万助之,上喜,谓得刘晏矣。
改漕熙河兰湟路转运副使,进集贤修撰,兴鼓铸,榷酤市易。
安西产米地,博籴厚赏,募边运清乐,不拘常格,人乐从之,虽漕潢二水深浅,竟不以为难,边乃无乏忧。
枢密院创崇威、崇锐两军,邂逅入对,极论国家养兵已多,而又增新军,费何从出?
上悟,遂罢之。
湟、鄯、廓皆极边,行苦剽掠,创烽台,置传立石要害处,以閒田给候人使自耕,边患遂息。
清河东戍卒代兰州坐团者,给铠仗,使遇贼得自击,置通州、通津二堡以扼其喉。
七宝山产金银铜锡雄黄等甚富,或劝兴废以助国用,公曰:「是足以启敌人心」。
青唐内附,公夕出宁州,夜半至宣威城,过铁葫芦,酋长遮道献牛、酒,公知人情无他。
入奏,进显谟阁待制,升都转运使
上知公中立不倚,劳问甚厚,公顿首谢。
公自以受上深知,每论人情利害、人才能否,皆无隐衷。
上几欲授以政,辄有阻之者。
公闻而叹曰:「我虽不作宰相,然亦不过岭矣」。
既行,上命宣慰青海,丙灵族帐名酋罗拜道左听诏,且乞佛像以十数,公因留诗青唐古寺壁间。
召为户部侍郎,又以待制开德府
时方受八宝礼赐如南郊,有司告乏急,召入户部
京师三十里,使促入都堂议,公命吏曰:「赐已备,宜以闻」。
吏惕息不敢书,虽尚书亦然,公独奏,果无缺。
吏畏公聪明,思有以中之,白开封吏庇郑伸逋负不追者,公曰:「后父之外别有郑伸邪」?
吏战栗语塞。
夏人赍金玉宝货来求售,公坐驿中使廷见,彼曰:「我虽微,亦使人也」。
乃遣译谕曰:「尔以货来,直贾耳,何使为」?
于是酬其半。
夏人谓无戏我,公曰:「往者回鹘入贡,道而境,掠其赀而有之,旧故俱不问,尚敢校邪」?
始得公姓氏,惊曰:「初不知河东老子也」!
拜而去。
上喜,以诏褒之。
一日论陕西茶马课不登,上谓:「神宗朝岷山一垛可易一马,厩中未尝告乏。
数倍矣,马不致,奈何」?
公曰:「蕃部日饮酥乳,恃为命,若稍重茶禁,不急于马,则马自至」。
解州盐池岁供八十万,池坏,始行东北盐,岁得三百万,而议者欲复解盐。
公曰:「解盐非暴以烈日,鼓以南风不可成。
今厚灌水以积成之,味苦而不可食。
中外已便海盐之甘矣,其肯即之乎?
若推广东北之法,岁入何啻三百万哉」!
后卒如议。
顷之,以病告,得徽猷阁直学士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
夏人重兵压境,来议地界,公饬诸将宜乘便掩击,贼皆遁去,且移书来罢议。
久之移颍昌府,复帅太原,徙真定
过阙,荐可任都司版曹者十馀人。
讨论明堂制度,俄充京兆府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
入觐,言军政之弊甚力,又言:「祖宗待遇近臣,优礼貌,责报亦不轻。
身在远外,闻朝廷政令有不当辄极论之,虽大臣台谏亦莫敢妄议。
熙宁以来,政事一变,自庙堂大臣、侍从台谏绳以法度,使不得措一辞,治忽皆不闻。
近又升走马承受廉访使者,以监外台,虽安抚、转运使皆不敢谁何。
部吏苟且蒙蔽,不可胜数」。
上称善久之。
复守颍昌提举嵩山崇福宫,知东平府,再移真定军。
城寨近山,多大木,百年矣,北伐有期,公请削山峻堑以防不虞。
未报,公已去。
后北兵入塞,果由此道。
呜呼!
承平百馀年,习熟软美语相容悦,当时近臣肯不顾身而言得失如洪公者,几人哉!
宣和五年将得燕,岑亦从公后,时辽主军瓦桥待报。
辽之臣王芮来童贯军中,乞燕云之地存辽祀,且为朝廷屏蔽,不听。
芮曰:「吾国以骑射为生,尚不能制西夏,况中国以礼义治者邪?
纳忠而不我用,两国之祸未艾也」。
恸哭而去。
初,寮寀尝命岑作奏,乞罢此役,疏上,亦不报,惜乎!
公以绍兴庚申十一月葬挟山,后二十七年岁在乾道丙戌,季子汇为抚州军事推官,以书来告曰:「先君墓木拱已久矣,碑铭尚缺然。
知先君旧事可以告者,非杼山而谁」?
于是为不辞而铭之。
公配福国夫人程氏,前二十五年卒。
子男五:知微、知彰,早丧;
知柔,以右承奉郎河东提举坑冶铸钱,兼经略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卒于官;
知彝,今为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
知汇,为抚州军事推官
女二:长归左朝散大夫通判亳州刘勋,次夭。
孙男六:邦彦右从政郎、保康军令;
邦杰右承务郎
邦㢋,右迪功郎襄州谷城
邦廱,右迪功郎保康军节度推官
邦膺,右迪功郎舒州太湖县主簿
邦应,荐未命。
孙女四:长适左承议郎尚书比部郎官陈祖言,次适右迪功郎赵公俨,馀幼。
公上世贯青州北海,在国初为潍州
后徙下邳,今淮阳军
十一世祖经纶,仕唐德宗时黜陟使,议罢方镇侵兵,朝廷恐召乱,左迁宣观察使,因家焉,遂为休宁人
铭曰:
七朝之英,南国之灵,忠烈驰声。
蜀汉翱翔,将命朔方,慰彼西凉
乃作六州,如古诸侯,齐晋之俦。
时方取燕,公独慨然,抗疏叩天。
秉心刚忠,会不我从,气干圜穹。
丧斯若人,将四十,乃求坚珉。
刻此诗声,以表高茔,以告昆仍。
先天金丹大道玄奥口诀序宣和元年十一月 北宋 · 郭三益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三
余读汉《张良传》,观其受书于黄石公,不亦异哉。
谈笑兴王,人莫及之,诚有所凭藉。
然本传谓一篇书乃《太公兵法》,今其书行于世,人皆读之,子房所得必不止于此,余意其妙旨秘而不传。
观婿霍端发家世蓄其书,历年之久,不知其所自来。
林灵素见而奇之,谓陈希夷心传之书。
霍亲携以示余,果奇书也,求而得之,余后持以见林灵素,以得其奥旨。
顷于高丽海泛海山,险阻多矣,历试无不获验,可以为身中之宝,信乎!
传余之子孙,恨不得传,故序以戒之。
宣和元年十一月上巳郭三益序。
按:《先天金丹大道玄奥口诀》卷末,正统道藏本。
上皇帝第三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欧阳修撰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某年某月某日,江西路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事君之义,有言责者当尽其忠,有官守者当修其职。
臣布韦之贱,身在畎亩,无言责之辜,无官守之责,然惓惓不忘君父之义,愿尽忠竭节以报国恩者,臣窃见猾虏肆毒,害及天下,陛下北顾垂涕,颁诏起兵,词旨恳切,读之者莫不寒心,正宜忠臣义士感激自奋,捐躯报国之时,而州县之官,尚且酣畅自适,殊不以国家为念。
臣以是知有言责者,未必肯输忠而陈谋;
有官守者,未必能修职而效事。
布衣者若复缄默,则民之困苦无由闻于天听矣。
臣于是忘其上干鈇钺之诛,摘当世之利害,撰成万言书两封,条陈二十馀事,实可以保邦御俗,安边禦戎。
一以投州府,而适丁道涂之艰;
一欲投经制,而虑有浮沈之失。
臣思陛下深居九重之中,而臣身寄万里之外,虽有忠义之气,鲠谔之节,可以扶翼委靡之国势,可以抚绥愁叹之黎元,然奸谀者忌其进,权贵者嫉其直,则臣言何由闻于上哉。
孰若拂衣而别故乡,担簦而干帝里,并携三书投于阙下,则朝进而暮达矣,何苦规规求人之保奏哉?
臣于是赢粮重趼而来,愿以所陈干渎天听。
臣思其间,皆国家急务,不可后时,遂先投于安抚司,乞为速达朝廷。
伏愿陛下俯加容察,则天下幸甚。
臣闻之,昔者齐万年反,朝臣畏恐周处强直,乃使西征。
孙秀知其将死,谓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
曰:「忠孝之道,安得两立」?
臣以是知王阳欲为孝子,则不能全于忠;
王尊欲为忠臣,则必不终于孝。
臣幼失所怙,老母垂白,今既割慈忍爱,齧臂而与慈母永诀,则孝道毋复全矣。
臣若复忌惮权臣,而不敢言人之所难,则是钓虚名耳,是犹畏死耳,非推赤心以报国也。
不若披肝沥胆,思尽底蕴,敷奏利害而无隐情,使陛下读之感动,则生民受赐不浅。
臣所以妄冒自前,复敢以十事撰成此书,上渎宸聪。
臣前后所进三书,言虽讦直,似失臣子之理,然法度可行而未行,纪纲可罢而未罢者,臣悉陈之矣。
陛下若恕其狂直,而少加睿断,则社稷可以复存,生民可以全活。
古语有之曰,「忠言逆耳而利于行,良药苦口而利于病」者,其斯之谓欤!
臣闻之《书》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故唐有天下,传世二十,所可称者三君,玄宗、宪宗皆不克其终,惟太宗以文武之才,高出前古,驱策英雄,网罗俊彦,故能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
由汉以来,未之有也。
玄宗以功成治定,无有后艰,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溺所爱而忘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
宪宗晚节信用非人,怠于防微,不终其身而变生肘腋。
悲夫!
臣尝即是而知人君之忧勤恭俭,未足以为难,惟终始不变所守,至于持盈守成,反兢兢业业、日慎一日者为尤难。
臣窃闻陛下即位之初,减乘舆服御,放宫女,罢苑囿,焚玩好,务以恭俭为天下先,以至减冗官,澄滥赏,汰贪吏,除民害,修举法度,疏剔众弊,虽古先哲王未易过此。
臣固知去年春金贼悔过而效顺者,实以天人之心归乎陛下,故感格如此。
既而金贼复尔深入,践蹂侵侮,无所不至,于是天下惶恐,莫知所自。
毋乃积弊既久,边隙创开,而难于支持欤?
抑亦将帅非人,不能预为之防欤?
不然,则天意以此警陛下,使不变其初心欤?
三者必居一于此矣。
臣睹陛下流涕而祈于皇天,哀诏而告于众庶,夜分不寐,日进蔬食,则非不忧勤也,非不恭俭也,非不以生灵为念也,金贼尚尔者何耶?
臣远方贱士,妄意国家法度纲纪,必有未当天意者;
政事号令,必有未厌民望者;
百姓困苦,必有未闻于上者;
官吏贪暴,必有愈甚于前者。
故皇天以此警陛下,使明鉴而熟察之。
不然,何遽至于是也!
臣愿陛下奋乾刚,果睿断,钦修明圣之德,曲尽忧勤之心,饮食起居,颠沛造次,悉以天下为念。
法度废而未修者举之,使宜于民;
政事久而已弊者革之,使便于俗。
搜百姓之困苦而速除之,鉴官吏之贪暴而亟诛之。
如天之运,无所牵制,庶使上当天意,下合民情,则外患无足虑,而天下可从安矣。
臣睹陛下即位以来,立法颁诏非不善也,奈何州县之吏,尚袭前弊,不克奉行者多矣,可不哀哉!
且古之为臣者,视仪而动,听唱而应。
文王勤劳,则在位相率而为勤劳;
文王节俭,则在位相率而为节俭。
是则是效,皆得于观感之间而已。
况其诏令颁告,安得而不奉行耶?
且如陛下节俭之至,诚可为天下先矣,宜乎百官士庶莫不仰法于此。
今乃上自朝臣,下及众庶,侈靡之风过于前日。
故州县之官,有请三月之俸,不足以偿一会之费者;
士庶之家,有鬻二顷之田,不足以充一女之聘者。
胥吏之衣,僭于公卿;
倡优之饰,拟于妃后。
驺从与士子无间,伶人与良民混殽。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一人耕之,聚而食者不啻十人,如是而欲天下不饥不寒可得乎?
饥寒既切于肌肤,欲其不为奸邪可得乎?
亡等僭上之风,陵弱暴寡之孽,莫不基于此。
贾谊所谓「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而庶人嬖妾缘其履」者,复见于今日,亦为陛下长太息者屡矣。
杨绾素性俭约,未尝问生事,禄廪分姻族,造之者清谭终日,而略不及名利,欲干以私者,必内愧止。
其始辅政,御史中丞崔宽城南别墅观堂第一,即遣人毁之。
京兆尹黎干出入驺驭百数,省损留十馀骑。
中书令郭子仪邠州行营,方大会,除书至,音乐散五之四。
它闻靡然自化者,不可胜纪。
呜呼!
特为唐名臣,躬行俭约,一旦辅政,尚能风化于当时,而使之畏惮莫敢僭侈;
矧夫一人之本,形天下之风者,实在于陛下,今也恭俭如此,天下臣子反僭侈而不从其化,则是欲使我宋天子不及唐一名臣耳
臣以是知为君者,能尽君道如尧之所以治民,为臣者反不能尽臣道若舜之所以事尧矣。
陛下万一不然臣言,试察在朝之臣,有俭约守节杨绾者耶?
朝廷既难其人,则州县之官不足道矣。
臣愚愿陛下忧勤日加而无已,恭俭有隆而无替,庶使四方万里日以变化,而不见其迹,则风俗无患乎不革也。
臣又乞金贼扫荡之后,明诏颁告天下,宜以俭约为尚。
应有官之家,及士庶胥吏倡优服饰费用,乞委所司立为定制,各有差等,不容僭侈。
有不遵令者,并依违制论,无似上皇时徒为虚文而不能必行,则贵贱有别,而混殽僭上者无有也。
盖今日风俗委靡之甚,若非绳之以法,则不能丕变天下之奢侈。
此臣所愿陈者一也。
臣又闻唐有天下,绝而复续者屡矣。
德宗愤积世之弊,悯王室之卑,南面之初,赫然有拨乱之志,而识度闇浅,资性猜忌,亲信多非其人,举措不由其道,故关外之寇未平,而京城之盗先起。
于是幽辱于奉天,播迁于山南,公卿拜于贼廷,锋镝集于黄屋。
尚赖陆贽尽心于内,李晟、浑瑊输力于外,故能诛夷元凶,还奉宗社,不失旧物。
至于昭宗为人明隽,初亦有志于兴复,而外患已成,内无贤佐,尝亦慨然思得非常之材,而用非其人,徒以益乱,故唐之宗社遂不复振。
臣以是知国家颠危之际,若得将相以为内外之助,则社稷尚可复保。
将相乏人,则虽有欲治之君,而无辅翼之臣,寖成其乱,遂至于不可支持矣。
方今边衅遽起,欲危社稷,殆有过于奉天之难。
乘舆虽未播迁,然生民涂地,祸患并作,几不可救。
陛下忧勤,轸念元元,可谓至矣,然臣窃念朝廷大臣,未必人人文足以附众,武足以胜敌,而可使之出将入相也。
臣何以知其然耶?
臣窃闻金贼退师之时,朝廷大臣有许其割三关租税之约,以秋半为期,当时可从从之,不可则知其至期无报,必为我患,盍预起天下精兵,以机而覆灭之?
不尔,亦盍预为之防也?
反怡怡自如,恬不为虑,朝夕敷奏讲论,不过互相诋毁,争权怙势,辩诗赋经义之得失,较王氏元祐之学术,设《春秋》之科,崇讲读之职,此皆太平之事,非国家之急务。
当时孰若思患预防,运筹决策,歼灭丑虏,以振国威,则无今日之祸矣。
逮其秋高马肥,金贼复入,乃始为备,则不若用智于未奔北之先。
臣即此知朝廷将相智不足以决疑,明不足以烛理,徒能脂韦苟简,旅进旅退,以保爵禄,可以为天下太平之臣,不知当务之为急也。
洎其变起,不识所谓絺章绘句者,可施于此耶?
高谈虚无者,能画安边之策耶?
学《春秋》侍读者,肯奋身而死国家之难耶?
臣知其必无有也。
臣愿陛下以德宗得人为戒,以昭宗失人为鉴,知其所以乱则我斯治矣,知其所以危则我斯安矣,知其所以亡则我斯存矣。
陛下过此以往,若能常以励兵讨贼为念,无忘今日之耻,无蹈覆车之辙,搜罗俊彦,延纳虎臣,兢兢业业,无敢荒宁,则天下豪杰皆为我用,将相岂难其人哉。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举之不以次,将相之才出矣。
伊尹耕于有莘,商汤聘之以为友;
太公钓于渭水,立之以为师。
汉用韩信而举军惊笑,蜀用魏延而群臣觖望。
陛下特求之未切尔,礼之未厚尔,慎无谓天下无其人也。
脱或今日朝廷之上,有曹参、萧何、平、周勃、王陵辈图治于内,有韩信、张良、周亚夫、樊哙、陆贾辈振威于外,则丑虏闻风而远遁,朝廷安枕而无虞,陛下可无北顾之忧矣。
虽然,万一得人如汉之盛,臣又恐陛下未能若高祖之用三杰也。
臣观谪李纲于散籍,遣聂昌北庭,则知陛下知求将相,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矣。
此臣愿陈者二也。
臣又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
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所谓道者何?
孙武谓人和为道是也。
孟子亦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黄石公亦曰:「得道者,失道者亡」。
臣观汤以亳,武王以镐,皆百里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者,得道故也。
况方今天下之大,四海之远,生齿之众,反为丑虏践蹂侵侮,不能顿却者,臣原其所自来矣。
盖失夫人和之道,无多助之至故也。
何以验之?
臣闻王师之出,三军多不同心,而丑虏反能死敌。
先锋一挫,则后殿解散而不前,故所战多不克,所攻多不破。
使其同心协力,犯难忘身,悉效金虏之死敌,则彼未必敢深入也。
虽然,三军之不同心者,失人和也。
人和所以失者,不能明赏罚也。
臣愿陛下王师凯旋之日,有功当封者亟封之,有劳可赏者厚赏之。
仍于将帅,摘其优、拔其颖者,仿唐之制为凌烟阁,命画史图形于其上,第其功之高下而次之,又命词臣赞美之。
仍乞陛下亲洒宸翰,重加褒美,恩泽其子弟,旌表其门闾,使光耀于世,以为荣观。
如是,则群臣皆知陛下明断,有功者见知而说,而又不吝爵赏以酬勋绩,异时或有驱策,则人人思竭节以报矣。
臣愚又欲乞陛下专委监司郡守,多方计会金谷于所部州县,出厚赏广募强勇果敢之人,以足军数,预备不虞。
缉修屯营,以安其居处;
出给衣粮,以禦其饥寒;
修车马、备器械、训练于无事之时,以防仓卒之变。
盖诸路屯军,名存实亡,较之祖宗之朝,十无其四五,今又起而禦戎,州县为之一空。
俟金贼诛夷,遣归所属,则死士散徙,又不知数矣。
臣故愿陛下以招军为先务。
况所有禁军,元系保护王室,为虏所败,其数亦差减,若不速募精兵以补所阙,则臣恐邻国得以窥其隙矣。
臣愚又欲乞陛下灭贼之后,遣良将于西北之鄙,控扼虏人喉衿,仿唐旧制,开军府以捍冲要,因隙地而置营田
或易民田而为之,复募其土著之民强勇有力者,使之屯聚,携子孙而家焉,析其田而耕之。
每屯募兵百人,与田五十顷,又给粟食以为耕种之资。
所收之,悉令与之,仍不辍其每月度支钱。
每屯以一右职掌之,因农隙而使之讲武,则人无不奋力矣。
与其蹈蹂于虏人之足,孰若与吾民为耕食之地?
虏人知其为农,而不知其为兵,知其能耕,而不知其能战,则苟有变起,屯田之兵,必能家自为战,人自为敌,以护其营田,而力加强悍矣。
又乞依法屯兵以为边备,则丑虏必不能入寇也。
此臣所愿陈者三也。
臣又闻马者兵之强,而国之富,监牧所以蕃马也。
唐之初起,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
初用太仆少卿张万岁群牧,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置八坊。
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顷,募民耕之,以给刍秣。
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议者谓汉唐以来,唐马最盛,天子又锐志武事,遂弱北蕃。
臣闻祖宗之朝,亦于秦凤诸处置坊以市马,其蕃养之法,抚御之方,亦尽善矣。
其后蔡京柄政,玩弄纲纪,徒崇尚安居休养之虚名,而罢废招军买马之急务,蠹耗国用,虑不能给,反以市马之货而易珍宝玩好之物。
故承平既久,士不知战,马不堪用,一旦边隙创开,无以支吾。
中国素号甲兵之盛,反不能却夷虏铁骑之勇,其祸实系于蔡京
三尺孺子之名者,亦切齿怨之,虽枭首暴骨以谢天下,灭族削迹以快人意,犹恐其不足也。
臣愚欲乞歼夷金贼,安抚黎元,即下诏委河北河东监司,选择近西北鄙田野平夷、可以兴作牧养之地,遵唐旧制,创为八坊。
每坊以右职两员为监牧,于邻近运漕茶货收敛盐酒课利,以充市马之资。
仰监牧官多方搜买西北良马,以多为贵。
盖马生其地,则习山川之险阻而可用。
仍乞重立赏罚,不许受人私托买马,应马才入境,即委守边吏具数申枢密院
又令诸坊季终申奏所买到马数,复以边吏所申之数验之,则知其马不耗散于人间矣。
或监牧收权贵之私,以驽骀之马而易之,则许自陈首。
又于其坊左右前后以官田易民田二百顷,为刍秣之地。
又依府兵之制,寓兵于农,而募民耕之。
如是,则马盛而兵不乏矣。
或民苦官田远而不愿售者,给时价偿之,无夺民田也。
仍乞以此意谕于民曰:「国家以所废田而养马,非夺民食也,特欲捍侵侮之虞,安社稷之计,使汝等全生乐业,无扰攘之患耳」。
则民心欣然而从,无复嗟怨矣。
监牧官岁令一换,使无怠心,赏遇之礼,优于他职。
功勤既著,蕃畜有加,则别议旌酬。
如是,则臣将见马盛于唐,西北蕃国无患乎不弱也。
此臣所愿陈者四也。
臣又闻唐太宗张蕴古,既而大悔,因诏死刑虽令即决,皆三覆奏。
久之,谓群臣曰:「死者不可复生。
决囚虽三覆奏,而顷刻之间何暇思虑?
自今宜二日五覆奏。
决日,尚食勿进酒肉,教坊太常教习
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务合礼彻乐减膳之意」。
臣以是知司狱者,民性命之所系,常刑虽不可废,恐弛民之禁而致乱。
然刑期于无刑,则用刑者亦宜以宽平为尚,莅狱者亦当以鉴察为先。
虽罪至于死,尚当重审覆奏而虑其有失。
矧夫搆陷非辜,而必寘之死,则天气不和,地气郁结,明为人非,幽致神怒,毒流天下,贻祸邦家矣。
臣窃见比年莅狱之官,赃污不廉,受人之私,而诬杀良民者,不可胜数。
奸胥猾吏,从而挟势肆为虿毒者,又纷如也。
或受赂而欲脱死囚,则严拷连累之人而承之,洎其奏成,饮以毒药者有之。
或犯强盗伪印之类,狱吏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教其牵执富民
固有讼一事,而罗织数百人入狱者有之,或挟仇雠而遭鞭笞者有之,或恃酒肆狠而暴虐者有之,或为人陷阱吏复赂而挤之者有之。
故一富人入狱,则狱吏所得多者数百千,少者亦不下四五十千。
富者重囚反轻,贫者轻囚反重。
其或词人才士,身在贫羸,不幸罹于宪网,藉手无金,难以求活,则虽挟伊、管之术,怀仪、秦之辩,亦无以伸其喙,不过坐待其毙而已。
呜呼,天下司狱,易地皆然。
听讼者本以理民之冤,为人搆祸,反受困辱,抽肠摆舌于呻吟之间,不至于死者幸免而已。
汉文帝专务以德化民,海内丰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史称其仁。
唐太宗以宽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慎,四年天下断死罪二十九人。
六年亲录囚徒,闵死罪三百九十人,纵之还家,期以明年秋即刑。
及期,囚皆诣朝堂无后者,太宗嘉其诚信,悉原之。
臣以是知王政本于仁恩,所以爱民厚俗,而使德泽流于无穷也。
今之狱吏暴虐太甚,一月之间,死者十数而未止。
比年以来,东南狱死者,不知其几千人也。
父子兄弟,生致离散,悉归怨于国家,以谓不能选贤莅官,故罹此祸。
夫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今日之难,岂不原于怨气所致欤!
臣愚欲乞陛下严降诏旨,革绝此弊,专委宪使,痛惩狱吏。
应州县莅狱之官,有受赃枉法而陷杀良民者,并乞处斩。
应狱吏挟私而阴杀人,或受赃一钱以上者,亦乞斩首。
民受其屈,而宪使不为按察者,许实封投状于观察使,仰附递以闻。
臣前书每路乞置观察使一人,盖自古致治之君,以德化而诱民,以刑法而绳吏,然后能收威柄而立治功。
况今衰乱之后,奸诈起,其风滋甚,若非严刑峻法以惩狱吏,则其弊未易顿革。
臣观陛下诏旨,则视民如伤,惟恐其失所,狱吏之弊,想未知耳。
伏愿陛下俯察臣言,恻然矜闵,大加惠爱,速与革绝。
庶使无辜之民,不死于狱卒之手,则天下幸甚。
臣观唐玄宗即位,励精政事,常自选太守县令,告戒以言,而良吏布州县,民获安乐。
二十年间,号称治平,衣食富足,人罕犯法。
是岁刑部所断天下死罪五十八人。
臣以此知狱吏所以诬杀良民者,守令奸赃,不能奉行君上之诏令也。
守令所以然者,吏部受赂,多以庸猥之人而为之故也。
然则欲革其害,实在陛下,若能效玄宗亲选守令以布州县,则民不罹此苦矣。
故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此臣所愿陈者五也。
臣又闻,唐太宗览明堂针灸图,见人之五脏近背,针灸失所,则其害致死。
叹曰:「夫箠者五刑之轻,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轻之刑,而或致死」。
遂诏罪人无得鞭背。
臣以是知明君贤主,以仁化天下,作为刑书者,俾民知所避而已。
不幸而犯于此,则无可奈何,又岂切切然挤民于死地哉!
今天下有犯至轻之刑,而不免于死者多矣。
试举其一二,陛下当以生灵为念,因类而推,则天下之幸也。
臣窃见天下租税不均,富者以兼并而致豪横,贫者以匮乏而受困苦,皆缘蔡京在朝,科率无度,而州县之官,又复因此而敛财于己,故庶民倾囊倒廪,不足以充官府之敛。
又复减价而鬻产,甚至敛穫才毕,执契行贷,富者掉臂而不顾,逮其为人督债,又复减租税而求售。
固有买一顷之田,不能承一十亩之税者。
以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故产去税存者,官租无由而赡。
有诉于官,乞为退割,则吏复受赂,不为施行。
纵或退割,未几再为富民计议,暗退还之。
洎其二税不输,官吏催捕,私为囚狱,劫其衣食。
茍不如欲,则羁系缧绁,艰苦万状。
或时丁溽暑,囚被腥秽,寖以成疾,于是死者相枕,不可以数计,皆臣目击之也。
有司虽知而恬不悯察,漕虽或行空文觉察,而终不能去其害。
呜呼,此乃产去税存而致然也,初未尝有犯于国宪也。
臣愚欲乞陛下选差台谏之臣,每路遣一人,巡历州县,暂借僧寺为均税司,许百姓陈诉。
产去税存者,悉为均摊得产户。
或有薄产而税多者,亦为量坐外馀者均之。
及天下富民,多寄税于有官之家,以免差役,亦乞立限,许自陈归正,限外不自陈而为人告首者,除充赏外,并没入官。
应有官之家,以品数量坐外,馀者并同编户法。
又臣前书所论营运钱,亦乞委均税司召集人户,依实指證,重为推排。
如后有科需,仰自推排籍日为始,庶几民无怨苦之声。
或吏受赂而均税不当者,亦许人陈诉,仍均税之后,有过割税租者,要到官亲入认状,庶免暗坐之弊。
如是,则租税均而输纳易,无辜而被囚者无有矣。
臣又尝忿天下之民,为蝼蚁之寇,鼠窃狗盗,即妄诉于官以为强劫。
或失火而焫其庐舍,则挟雠敌而讼人以为放火。
有司不复体察,即行根捉,巡捕官希觊爵赏,不究虚实,擒捕无辜,囚于狴犴。
又委狱吏痛加鞭笞,勒其必承,沿是而死于狱者多矣。
或以案成虑有后言,贪其赏而饮毒以杀者有之,或不与之食而饿死者有之。
故州县巡捕之官,杀良民而取爵禄者,恬不知耻。
至有监司郡守,因民陈诉而发摘者,又受巡捕官贿赂而罢议,此亦臣亲睹之也。
臣愚欲乞陛下督责宪使,常切觉察,巡捕官复循前轨,狱杀良民、妄冒功赏者,即与先斩后奏。
盖今日之弊,当以严致平,而不可以守之也。
臣所论二事,皆民间屈抑之大者,虽斩妄冒之人首领,未足以偿天下之愤。
安有仁君在上,而肯杀无辜之民耶?
尧舜禹汤忍为此耶?
群臣知此而不告,则不识待陛下作何主耶?
此臣所愿陈者六也。
臣又闻汉高祖初定天下,躬神武之材,行宽仁之政,总览英雄,以诛秦、项。
任萧、曹之文,用良、平之谋,聘陆、郦之辩,明叔孙通之仪。
文武相配,兼收并蓄,所以长有社稷也。
臣窃闻比者朝廷得爪牙之将,领熊罴之士,扫荡边尘,捷音屡报于天阍。
臣于是喜而不寐。
然臣伏愿陛下明鉴高祖之用人,使文武相配,共图治功,则万世永赖。
臣愚欲乞国家优于武学,广收虎臣,其法与太学等。
无复似上皇时徒为文备,不求实效。
伏乞陛下明诏诸路,有知兵书,习武艺,善谋断筹画,通达古今,纵横辩论者,则许自陈,所属遣诣武学补试。
仍乞立法,各因其长而收之,无拘律也。
又乞依三舍之法而升黜之,月书季考,擢其才能者而官之。
臣将见号将军而称智囊者,多多益办矣。
臣又闻以蜗蚓之饵而垂海者,不足以得吞舟之鱼,则道足以挺儒林,德足以拔流俗,广闻强记,而耻为章句儒,雄才大略,而不就科目选者有之。
臣愚又欲乞国家设德望科,仰诸路有乡闾孝友、信义廉耻、通经史、有智谋者,许县荐之州,州试其所通之学,而荐于省。
每三年令一州举一人,仍乞重立法,禁绝权贵交结私举之弊,无似顷时举孝行之人,固有庐墓而生子者,亦有不从父母之命者,如是则徒以德望之科为仕路捷径,而人材无益于国家。
其有州县所荐至之人,伏乞陛下亲策于庭,问以古今,考以时务,试以才断,有卓然不群者,拔而用之,则有德有行多闻广见者,蔼然出矣。
臣又窃观豪杰之士,亦多结发憎俗,忍饥读书,若九经库,若五总龟,十吏泚笔而待,千言占口而成者有之。
然不羁之才,高世之俊,非其大科不足以搜罗天下英贤。
臣又欲乞依祖宗旧法,设贤良方正科,许有官君子及布衣之士同试,其黜陟自有成法。
陛下但举而行之,臣将见豪杰之士,于于然而来矣。
臣又尝议诗赋、经义,二者皆有弊。
彫篆相夸,组绘相侈,茍以誇世而取宠,不适于实用者,诗赋之弊也。
幼童而守一经,白首而后能言,说「尧典」二字而有十馀万言,荒唐虚无不务根本者,经义之弊也。
以臣观今日文章之弊而不足以得人,则孰若去经义而取诗赋!
盖自舍法之行,学者专守一经,而不该古今,务为黄老之虚词,不究经史之实录。
至于历世兴亡治乱,例以为祭终之刍狗,雨后之土龙,而略不经意。
其所以钓爵位而取荣耀者,不过盗窃古人绪馀,置齿牙间,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较一日之长,以歆艳有司耳目而已。
故平昔无经笥之誉、一日有瓦注之巧者纷如也。
问之以前世兴亡,则茫然失措而面颈赤,甚至身班列,而朝廷旧章不能知者。
盖彼之所蕴既不厚,则为文章必不汪博。
所识既不广,则之事变必无特操。
故自革科以来,朝廷大臣抗节不回,忠言謇謇,赫然与秋霜烈日争严者几希;
词学兼茂,使后进仰之犹泰山北斗者几希;
奋不顾身,肯死国难者几希。
沾沾小人,奴颜婢膝,炙手权门以求速达者,满眼皆是。
自去年春,金贼入寇,朝廷之上,肯奋身而与国同难者,惟李纲、聂两人而已,其次范讷辈而已。
至于耿南仲、吴、李彦之流,徒能败我国事,智谋何足取哉?
比者贼再起,圣诏恳切,搜求忠义
臣以布韦之贱,不食国家寸禄,尚能怀忠感愤,欲效柏耆乞天子一节持入虏廷,掉舌下之,愿杀身以安社稷。
惜哉州府未能发奏,故使臣忠义之气,无由一吐。
至于以经义取高第而享爵禄者,反视国家之难,如越人视秦人肥瘠而不加喜戚于其中。
甚者差以运漕,尚且畏惮而不前,规规为全身计,况肯当锋镝以立忠耶?
臣以是知丑虏为害而未能风驱电扫者,虽本于脂韦辈不足以立大事,抑亦经义科非所以得豪杰之才故也。
臣观祖宗朝以诗赋而取士,则士无一经之专,贯综坟典,诸子百家之言,靡不周览,往古之存亡、用兵之得失、行事之成败,虽梦寐亦能记录。
况其酝藉瑰伟,则英风锐气无施不可。
镇抚国家,则有司马光、寇准、丁谓、韩琦辈;
肃清边境,则有王韶、钟传、舒亶、种谔辈。
决策运谋,则范仲淹、章惇、富弼、吕惠卿之流是也;
抗章直谏,则唐介、包拯、董敦逸、邹浩之流是也。
欧阳修宋郊兄弟,则功业之外职于修史者也;
杨亿、王安石父子,则政事之馀长于经术者也。
石曼卿、梅尧臣之徒,则诗高于天下;
黄庭坚、苏轼,则文冠于古今。
得人之盛,未易缕数。
然其间文足以拔英躔而惊翰苑,足以奉王命而挫虏威,持鲠谔之节而敢言,奋忠直之志而犯难,章章不可掩者,亦不下数百辈。
求其所以致之者,特诗赋之科而已。
盖学诗赋者,可以兼经义而得之。
至其专于经义,则其所学必不广矣。
今之学者必曰:我能穷理尽性。
观祖宗时文章,理何尝不穷,性何尝不尽?
况此特可为画饼之虚名,而不可以为经邦之实用,则二者优劣较然明矣。
臣窃闻朝臣有好为虚无之言者曰:「唐以诗赋取士,而明皇幸蜀者,何也」?
臣以是知其特欲明一己之私见,而外天下之公议,不过争权怙势,互相诋毁,不为社稷计也。
殊不知明皇再清内难,开元之初,几致太平,海内富庶,四夷咸宾,浸浸贞观之风者,盖以诗赋而得人耳。
迨其志欲既满,侈心乃,忠臣浸疏,谗谀并进,溺于游燕,耽于酒色。
李林甫、杨国忠为辅佐,以安禄山、哥舒翰为爪牙。
于心腹而不知,祸起于萧墙而罔觉。
一旦豺狼为患,尚且心醉,宜乎有播迁之难。
然则明皇幸蜀者,乃以其不能用刚正之人,而近谗谀之贼,故罹此祸,岂诗赋之罪哉!
臣知为此语者,特腐儒不通变耳,特背公而营私耳。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革经义科,许天下之士习诗赋以应选。
仍所问之策禁绝虚无,惟求古今成败可以为后世鉴者,及通于时务而有谋断者,则臣将见得人之盛,又复如祖宗之朝,而致治之美,高迈熙宁之初矣。
陛下若能奋发睿断,用臣之策,则武学足以得虎臣,德望足以搜遗逸,制科设而不世之才出矣,经义革而博学之士至矣。
朝廷乏人,臣未之也。
陛下今日纵为权臣诋毁而不用其策,然他时经义不足以得伟才,亦未免用臣计也。
与其追用于已事,孰若决行于未然,幸愿陛下裁之。
然科举之法,又有大不公者,臣亦为陛下缕陈之。
盖比年科举,多为富儿贵族于诏旨未下之日,预以金帛交结出身之官,又复赂监司,必差此官以赴本州考试。
固有得问目宗旨以归,募文士而预为之者;
有得成篇以归,俟入场而写之者;
有得一古字,三场通用为点记者;
有与主文故旧,以平昔所讲之题而问之者;
主文受其赂,自蕲决得,复赂才能之人而成其文,庶使不辱于选者。
甚至考官之来,有求见于道周旅邸者,有受燕于举子之家者,有携侠客而来、阴求赂贿者。
其所差弥封誊录之人,又多受豪强之赂,预录才能之士姓名与之,虑其轧己,于无人阴为之记。
或复寻而焫者有之,或投于井者有之,或节其文词使读之无叙者有之。
封誊录官,又徒备员而不觉察,故空号礼闱之严,有司以歌酒自适,殊不以考较为虑。
洎其及期,则除私取之外,不过收拾文理合己意者,足其额而已。
故前期十日,而其名已达于外者有之。
臣尝求中程式之文而读之,其间未必皆无病也,或昧于古今而以汉为唐者,或不通经旨而误引證者,或全录前辈时文者,或使故事而误其姓名者,或以神祖而为祖考者,缀缉不根之语而不答所问者,色色有之。
致有士人指考官受赂之污,擿举子谬之失,而讼于有司,则上下互相掩覆,不为体究。
故与其选者,人不以为荣。
或素不知经而识字有数者有之,或能诵时文而不知经史者有之,或尘垢龌龊而言语无味者有之,或屠沽博奕辈而误墨成蝇者有之。
此皆缘贿赂不公,考较无术故也。
呜呼,祖宗科举之法,本欲网罗俊彦,其弊至此,不识得若辈可与图治耶!
至于孤寒之士,栖迟于道艺之域,休息乎编籍之囿,博览强记,好古有素,谈经可以重席,下笔几于有神者,反以空囊败橐,无为先容,遂尔摈斥者,纷纷籍籍。
甚至有知其必不与选,不能与群辈较短量长,于是遁戢高卧,而不就试者有之。
此非科举之法不公也,有司受赂之弊也。
亦以经义多荒唐之语,而能为空文者,一人而兼数人故也。
故凡士人将就试,则预采时文脍炙人口者,以经意分排门类,每一门撰义数道,俟其入场,即以所问之题而合辞意相类者,依本誊录,谓之迎题。
或预料有司所问之题,而撰成全篇,至有五篇皆备,略不措意者。
况比革科以来,每一义题,两学前后传写,不啻数十篇者有之。
其辞意不出乎此,有识之士,不欲袭蹈其迹,或穿凿而为曲说,后进无识者或全录而不更一字,有司亦不能悉究。
至于糊名一判,则滥进者悉皆与榜,乎经义不足以得人也。
若选以诗赋,则前弊皆可革。
盖诗赋不可预成,纵可料题而为之,亦不过得其事实而已,其声律逆顺非敢茍也。
如是,则彼方为己犹且不赡,何暇及他人哉?
臣愚欲乞陛下察臣所陈,垂悯孤寒之士,无负其稽古之勤,严降诏旨,痛惩此弊。
应今后科举,有考试官受赂挟势而私取人者,许士人陈诉,监司考覈得实者,悉同受枉法赃坐罪。
礼闱取士一切法度,乞行严察,无袭前弊。
如是,则孤寒者得以进身矣。
此臣所愿陈者七也。
臣窃观天下所以入于衰乱者,皆缘冗食之民众,而无补之费多,故国用乏而军储不给也。
臣愚欲乞陛下明断,一切冗食而无补者,悉行罢废,以充军馈,则养兵有粮,而无匮乏之患矣。
臣窃见上皇为奸臣误国,坏乱纲纪,渐次陵迟。
欲去前非,尚赖陛下振而起之,革而新之,则功业昭著,而规模宏远矣。
若规规于仍旧贯,而不能因革损益,则天下何望于陛下,上皇何急于禅位也!
盖上皇所以下罪己之诏,而禅大宝于陛下者,亦知其为奸臣误谋,法度隳废,无以支持,诚欲陛下为振其颓纲而已。
或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然后为孝者,又乃儒臣不知权变之言也。
臣谓方今法度,有不便于民,不利于国者,当一切更张之,正孟子所谓「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是也。
臣所谓冗食而无补者,何也?
臣观天下神霄宫,实国之大蠹,此亦蔡京、王黼诱致奸党,共以妖术欺君罔上,故创此宫,脩饰华严,所费不赀。
四时祭醮,又蠹国用。
谓之知宫者,不过挟势欺民,窥财养妇,饮酒茹荤,不修身捡,持崇道之势,而动欲与士大夫为等伍,肆为奸赃。
陷于宪网者有之,求其精虔祝寿者蔑如也。
谓之冗食而无补,其然乎!
况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天下之归者本一也,今立两君于宫中者,其意安在哉?
蔡京欲为王莽之篡,故阴令林灵素以妖言化上皇而为之,其意欲为分天下之谶也。
又况天子所都者大梁,四海九州莫不宾贡于此。
今遍满中外州县,皆立王宫,是亦蔡京欲兆各据有一方之谶也。
祖宗之朝,肯为此乎?
祖宗之臣,肯劝勉君父而为此乎?
然则今日所以乱者,未必不兆于此也。
臣愿陛下速降诏旨,悉与罢去,所有知宫道众,各令还元观,仍给还其宫与元住僧,改正寺额。
所有仪像乞移于玉皇殿配享,此亦臣虑陛下不欲毁去,恐伤父子之仁故也。
然上皇英断,能以理推,今日之难如此,欲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则岂宜以一己而妨天下之大计哉!
此特土偶人耳,毁之无伤乎上皇之盛德,而足以成陛下之大功,则毁之亦无害也。
所有神霄宫,田多者五十顷,少者不下十顷,所养之众,不过十数人而已。
况不能与国家之缓急,徒使之敛财于己,以为私计。
臣愚欲乞陛下悉委守令拘收其田,立课召民承佃,所纳税租及宫中见存养之粮,悉充兵储。
又籍没天下宫中供器,亦可以为养军之用,实良策也。
臣又观天下应僧寺多田者,或至百顷,而养僧不逾百员者有之。
故凡诸路大禅刹多者,为奸猾之僧赂贿监司郡守,而求住持,酣酒嗜肉而不为焚修者有之,营私尅财而不养僧众者有之,狂殢优倡而不修戒行者有之。
故每住一刹,则敛国家之常住,以为亲戚之私藏者,比比皆是。
臣愚欲乞陛下诏诸路专委守令,应律寺则契勘见存僧行数目,禅刹则契勘逐年所养僧行数目,并与量数支给口食田外,馀者并没入官。
所有税租,即量坐之,其田亦募民耕,以所纳租为军储。
与其为猾僧计会之馀,则孰若为养兵供馈之费?
所有道观,亦乞依此法。
仍天下诸州国忌斋钱,欲乞罢之,国忌日令禅刹自备斋食,则计天下一岁之所省亦不轻矣。
愿陛下无犹豫也。
臣又闻禄者所以代其耕也,方今有官君子,养之既有常禄,其所任之,又或有职田之俸。
君人者一视而同仁,则均有之可也。
今又或有或无而不均,或多或寡而不一。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下诏应有职田,悉皆罢支,所纳租米,乞充军储。
陛下能用臣三计,则仓廪实、府库充,招军虽众,无患乎乏粮矣。
此臣所愿陈者八也。
臣又闻君以兼听博照为德,臣以献可替否为忠,专己者孤,拒谏者塞,孤塞之政,亡国之风。
是故立敢谏之鼓,置诽谤之木,开言者之路,来天下之策,此尧舜禹汤所以也。
比干剖心箕子为奴,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此桀纣幽厉所以亡也。
台谏虽卑,实可与宰相等,何则?
风霜之任,弹纠不法,发擿有过,百僚震恐,莫敢为非义者,实有赖于此。
御史台为朝廷之纲纪,台谏正则朝廷理,朝廷理则天下理矣。
臣闻顷者蔡京专权,惧人议己之失,欲掩上皇之听,于是所举擢而进之者,多其死党,阿谀顺旨,共成奸恶,以茍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
谏官久虚而不除,台官取庸以充位。
故苛吏繇役,民失农桑之时;
狱官深刻,民受诬杀之辜。
守令奸赃,残民害民滋甚。
而朝廷大臣,方且愚弄纲纪,有同儿戏,阴怀叛逆,欲分天下而有之,无肯为上皇言者,浸淫日久,遂至大乱。
幸赖祖宗之灵,六贼奸计屡败,未至篡国而已。
呜呼,臣闻去年春金贼初起,边臣告急,奏章累至,蔡京父子匿而不达,乃收拾金宝,密自为备。
在朝大臣,亦皆作去计,略无一分捍禦之意。
直至虏寇渐逼,乃始奏闻,此臣得之于陈东书也。
臣始读之,不觉掩卷浩叹,国家何负于大臣乃尔耶?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岂虚言哉!
既而忿气拂膺,恨不能仗剑悉剖诸大臣肝胆而食之,未足以快臣心也。
臣亦知其所自来矣,盖本于不能擢台谏之臣,使常言天下之得失,故至此耳。
寻后窃闻陛下优选忠谊之士,以任台谏之职,臣知黎民赤子之幸也。
于是洗心倾耳,以俟其言天下之大利害,试以观国家之得人,想望风采,为日久矣。
今得其言,不过纷纭细碎,未有大过人者,又岂太平而全无可言耶?
抑亦持禄保位而不肯言耶?
畏罪谪而不敢言耶?
为权臣抑塞而不得言耶?
若谓太平而无可言,则干戈正此纷揉,蛮夷尚未宾从,政事风俗浸已不振,祖宗法度废而未举,四海俱无欢声,万民悉有忧色,天子未必皆善,大臣岂能无过,非可谓之太平也。
若欲保位持禄而不肯言,则未得位者当修其辞,既居其位者当死其官。
如其为身谋,盍亦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乎?
岂可以为一己之私,而废天下之大计耶!
若谓畏罪谪而不敢言,则明主不恶切直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折槛而呼,愿得从龙逄比干于地下游者果何人哉!
身在谏职,则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矣,岂宜畏罪谪而缄口耶!
若谓权臣抑塞而不得言,则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置笏于地而求退者,能使上敛容而谢者其谁欤?
言路既塞,则高飞远举为赤松可也,不然,则婴逆鳞而斧钺之诛可也,何苦畏权臣不敢直谏哉?
台谏之臣知此而不言,则是负陛下也。
不识今日之所谓谏臣者,果有面折庭诤如王陵者乎?
有守节死义如汲黯者乎?
有刎血污车轮者欤?
有出行避骢马者欤?
臣知其必无有也。
盖天下之士多能载于空言,不能见于行事。
往往在布衣时则能忠言直谏,虽犯主之颜色而不辞;
及其之以谏诤之职,则保位持禄,殆有过于阿谀者矣。
呜呼,此辈何足算哉!
使臣见之,当唾其面而大辱之。
臣愿陛下优选直臣以任此职。
今朝廷之上,谪籍之,布衣之列,岂无其人耶?
陛下第明鉴而博采之。
又乞立法,应擢台谏官,虽宰相遴选,陛下必亲策于庭,试以十事:五事评往古之成败,于以观其所学;
五事问权臣之得失,于以审其敢言。
如是则可以得人矣。
若复以柔颜软语,妾妇相者为比,则臣将见大臣擅权,纲纪大坏,又甚于前日矣。
臣闻吕元膺出为同州刺史,及中谢,德宗问其得失,元膺论奏,词气激切。
上嘉之,谓宰相曰:「元膺有谠言直气,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以为如何」?
李藩、裴损贺曰:「陛下纳谏,超越百王,乃宗社无疆之休,请留元膺给事左右」。
臣以是知德宗所以能惩艾奉天之难而复治者,盖能广求谏诤之臣而已。
虽一人之直,尚不遗弃,必置之左右,而不使外任。
臣愚欲乞陛下每用谏臣,悉以古为法。
大臣朝见议政事,台谏官得随进与闻,仍许台官退而辩论可否以陈之。
三月而不进谏者罢之。
又乞陛下亲洒宸翰,榜于朝堂,昭告台谏,各宜以忠谊自立,应天下之利害、朝臣之善恶、政令之僻违、纪纲之当否,敷陈弹奏,不宜隐情。
庶使嵌岩遗逸之士,知朝廷有从谏如流之美,于是戚戚然动其心,峨峨然缨其冠,而来游于阙下,愿进其谋谟,以致君于尧舜,纳俗于成康矣。
此臣所愿陈者九也。
臣又闻上言之以为命,下禀之以为令。
故君命召不俟驾而行者,皆欲以尽臣子之礼,而无敢怠慢也。
呜呼,士之委身而为臣者,虽遣之赴汤火、冒矢石,亦犯难而竭节,况夫宣布诏令,以告于民,其用心不劳,而用力不竭者,其忍违上之命耶!
臣窃见比年以来,州县之官,施为不法,以受赂营私为良图,以奉诏恤民为馀事,朝夕所以念念,不过燕游而已,酒色而已,财帛而已,为子孙计而已,曷尝以理民为务哉!
至于国家颁诏,本欲使天下士庶悉体圣意,以布德化,奈何守令非人,略不奉行者有之。
甚至其言微有波及于州县之官,则匿而不示,遂使天子德意无由下达,故人心携贰,事罹艰苦,又归怨于上。
盖顽民悍俗,不知天子本有恤民之深意,而守令不能奉行,徒为残贼耳。
欺君罔上,莫此为甚。
臣观陛下即位以来,大之诏屡下,然州县官吏,前弊未革,亦不过排之屋壁,徒为文具而已,初未尝见其遵行也。
今夫《周官》正岁帅治官之属而观治象之法,徇于木铎,盖将以禁人,则宜使之皆知;
不使之皆知,及犯令而刑之,则是罔民矣。
然则先王号令,必使家喻而户晓之,故曰鼓舞万物者雷风乎,鼓舞万民者号令乎。
臣窃观方今诏旨之下,则所知者惟官吏而已。
或诏下逾年而民未及见者,何其风俗衰薄,不足以望古耶?
此非国家之罪,郡县无良吏致然也。
臣又观之,抗敕命者多矣,特上下相蔽,而无肯发擿耳。
臣愚欲乞陛下痛责守令,应诏书到日,即颁于庭,以示百姓,仍不问缓急,悉令于要闹之地,书壁晓谕。
庶使有目有趾者,皆得以仰观圣诏之恳切,而知天子有轸恤之勤,则人人思奋忠谊矣。
仍乞督责守令,应朝廷有改更常宪,禁绝民害,即令施行,无致稽缓。
或尚循袭旧风,有违御笔者,即与除名勒停。
如是,则诏旨无患乎不宣布,民情无由而不说服矣。
此臣所愿陈者十也。
臣所进三书,条陈当世利害三十馀事,实为切要。
然其间触权臣者有之,忤天听者有之,或结怨于富贵之门,或贻怒于台谏之官。
臣非不知李云以草茅之士,露布上书,遂至诛死,然臣区区不避于此,而敢抗直言者,实愿以身而安天下也。
臣初则欲乞朝廷以一介之使,遣臣奉咫尺之书,说虏主而使之内附。
臣当时若有此行,亦必烹于鼎镬。
既而此志不遂,今日敢以三书渎宸聪者,臣知天下大利害,皆备载于此,而无少遗,使其言得达于陛下,而万民受赐,则臣虽死于朝不辞也。
臣愿陛下明断,必用臣计,则非徒朝廷安,天下之民举安。
万一权臣嫉忌,指臣为狂生,则望陛下集朝臣而问之,试临御楼,呼行道之人问之,召京城耆老而问之,必谓臣之计为可行,而大臣之言为忌进也。
苏世长进谏至切,唐高祖色变,既而笑曰:「狂态耶」?
世长曰:「为臣私计则狂,为国计则忠」。
臣今日亦请以此语为陛下献。
陛下用臣之计而赐臣以死,则臣死有光辉,含笑入地无恨也。
若不用臣之计而免其罪,则臣非所愿,盖臣以寡之身,必死于他人之手矣。
史有之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臣虽微贱,能鲠峭而敢言,朝廷有直臣,则天下太平矣。
果辱陛下恕其狂妄,则臣尚有骨鲠之言,当进天聪,岂不能裨补国家万一!
幸陛下裁之。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冯才叔机宜(三)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九、《山谷全书·续集》卷九
前王紫堂入府,因附手记,当已通左右。
盛暑更欲不可堪,不审尊候何如?
幕府宴闲,时有清集否?
通叟去后,谁数相从也?
二婿想时得安问。
苟活于此,幸无疾苦,但暑月城中湫隘难居,又畏一番縻费也。
未卜参承,引领深勤。
顷所苦风气当渐清脱,吉人神所相劳,更祈以煮汤针艾自卫。
灵素传 南宋 · 耿延禧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二、《瓯乘拾遗》卷上
林灵素初名灵噩字岁昌
家世寒微,慕远游。
至蜀,从赵升道人数载。
赵卒,得其书,秘藏之,由是善妖术,辅以五雷法。
往来宿、亳、淮、泗间,乞食诸寺。
政和三年,至京师,寓东太一宫。
徽宗梦赴东华帝君召,游神霄宫
觉而异之,敕道录徐知常访神霄事迹。
知常素不晓,告假。
或告曰:「道堂有温州林道士,累言神霄,亦作《神霄诗》题壁间」。
知常得之,大惊,以闻。
召见,上问有何术。
对曰:「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
上视灵噩风貌如旧识赐名灵素,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赐金牌,无时入内。
五年,筑通真宫以居之。
时宫禁多怪,命灵素治之,埋铁简长九尺于地,其怪遂绝。
因建宝箓宫、太一西宫,建仁济亭,施符水,开神霄宝箓坛。
诏天下:天宁观改为神霄玉清万寿宫,无观者,以寺充。
仍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像。
上自称教主道君皇帝
灵素所建也。
灵素被旨修道书,改正诸家醮仪,校雠丹经灵篇,删修注解。
每遇初七日升座,座下皆宰执、百官、三衙亲王、中贵,士俗观者如堵,讲说三洞道经,京师士民始知奉道矣。
灵素为幻不一,上每以「聪明神仙」呼之。
御笔赐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府班。
上思明达后,欲见之,灵素复为叶静能致太真之术,上尤异之。
灵素曰:「朕昔到青华帝君处,获言『改除魔髡』,何谓也」?
灵素遂纵言佛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改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
有旨依奏。
皇太子上殿争之,令胡僧一立藏十二人,并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与灵素斗法
僧不胜,情愿戴冠执简。
太子乞赎僧罪。
有旨:胡僧放;
道坚系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于开宝寺令众
明年京师大旱,命灵素祈雨,未应。
蔡京奏其妄。
上密召灵素曰:「朕诸事一听卿,且与祈三日天雨,以塞大臣之谤」。
灵素请急召建昌军南丰道士王文卿,乃神霄甲子之神,兼雨部,与之同告上帝。
文卿既至,执简敕水,果得雨三日。
上喜,赐文卿亦充凝神殿侍宸
灵素眷益隆。
京城吕洞宾访灵素,遂捻土烧香,气直至禁中。
遣人探问,香气自通真宫来。
上亟乘小车到宫,见壁间有诗云:「捻土焚香事有因,世间宜假不宜真。
太平无事张天觉,四海闲游吕洞宾」。
京城印行,绕街叫卖。
太子亦买数本进。
上大骇,推赏钱千缗,开封府捕之。
太学斋仆王青告首,是福州士人黄待聘令卖,送大理寺勘招:待聘兄弟及外族为僧行,不喜改道,故云。
有旨斩马行街。
灵素蔡京乡人所为,上表乞归本贯。
诏不允。
通真有一室,灵素入静之所,常封锁,虽驾来亦不入。
遣人廉得,有黄罗大帐,金龙朱红椅桌,金龙香炉。
具奏,请上亲往,臣当从驾。
上幸通真宫,引至,开锁同入,无一物,粉壁明窗而已。
惶恐待罪。
宣和元年三月京师大水临城,上令中贵同灵素登城治水。
敕之,水势不退,回奏:「臣非不能治水。
一者事乃天道,二者水自太子而得,但令太子拜之,可信也」。
遂遣太子登城,赐御香,设四拜,水退四丈。
是夜水退尽,京城之民皆仰太子圣德
灵素遂上表乞骸,不允。
秋九月,全台上言:「灵素妄改迁都,妖惑圣聪,改除释教,毁谤大臣」。
灵素即时携衣被行出宫。
十一月,与宫祠温州居住。
二年,灵素一日携所上表见太守闾丘颚,乞与缴进,及与州官、亲党诀别而卒。
生前自卜坟于城南山,戒其随行弟子皇城使张如晦,可掘穴深五尺,见龟蛇便下棺。
既掘,不见龟蛇,而深不可视,葬焉。
靖康初,遣使监温州伐墓,不知所踪,但见乱石纵横,强进,多死,遂已。
按:《宾退录》卷一,乾隆十七年仿宋刻本。
宗忠简遗事序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八
自古夷狄如苗、、昆夷、猃狁之类,不过蚊虻然,驱之足矣。
至春秋之吴、楚,稍如蛇豕,荐食中国,小者争霸,大者问鼎。
于斯时也,非一夷吾出而以身当之,举天下皆左衽矣。
厥后狄难莫惨于晋之永嘉夷甫劝勒称尊,茂弘定都江表,伯仁对泣新亭而已,惟越石、士稚出而以身当之。
越石之言曰:「臣与二虏势不并立,聪、勒不枭,臣无归志」。
士稚之言曰:「祖逖不能澄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故能以一残弊荆州与勒对垒,以三千衰队剪荆棘,立府县,使河南尽为晋土。
余读史至此,未尝不嘉其志气之壮,而惜其功业之不遂。
靖康之祸,略如永嘉,有张大女真可畏如虎如蛟者,有劝河北诸郡清野者,有止勤王之师者,有秉汗马牵牛之笔者,惟忠定李公、忠简宗公、忠献张公出而以身当之,而宗公之事尤难。
其领开封也,粘、斡虽去,尚屯兵河上,都人懔懔,莫有固志。
公至旬月,军民按堵,拊凋瘵以恩,驭豪猾以威,降胡溃卒,望风向附。
两河群盗百万,号公「宗爷」,愿效死力,山寨豪杰皆自备粮械,听公调发。
公因人心奋激,尅期北向,二十四疏请上回銮以系众心,「臣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优诏嘉叹。
而有阴沮之者,公忧郁,疡生于背。
诸将问疾,公曰:「吾固无恙,若等能灭雠虏,吾死无恨」。
众皆泣。
属纩,犹呼「过河」者三,忠臣义士闻而痛之。
初,虏不敢越汴而南,以公在焉。
后使杜充代公,虏始越汴犯淮,大驾去淮幸浙,而中原遂幅裂矣。
余尝论之,忠定初相,擢公尹京,遣傅亮、张所使两河,譬之于弈,止此两着,坏局可活矣。
于是忠定仅七十馀日策免,公赍志以殁,忠献亦不久于位,相十九年,名臣良将皆死其手。
乌乎,天也!
公与汪、黄皆霸府旧僚,二人方希世用事,公奏记大元帅,以近刚正、远柔邪为先,若阴讽之者。
又显斥之曰:「潜善闽人伯彦徽人,朝夕赞陛下南幸,弃河南北、京东西、淮南陕西七路千百万生灵如粪壤草芥,不知二三大臣何故厚于贼虏、薄于国家如此」。
二人见之,滋怒。
初,大元师偕王云出使,非公守磁遮留帐殿,几堕虏计,汪、黄虽切齿于公而不能害,天子保全之也。
孔明论「先汉以亲贤臣而隆,后汉以亲小人而颓」,与公正邪之论合。
古之人有读乐毅而泣者,有读《出师表》而泪满襟者,余于公奏篇亦云。
公始辞吕参政惠卿辟书,中忤林灵素黜谪,晚稍见用,尹京时已六十九,明年而薨。
世治则不识真卿之面,国难则能抗越石、士稚之志,使夫子复生,必有微管之叹矣。
公《遗事》行世已久,今连帅宝谟王公镕,公外孙也,稍采摭旧闻以傅益之。
宝谟公衣绣授钺于闽,劾大吏,绳巨猾,歼逋寇,条约清明,令行禁止,有公之风。
龙图阁学士广平郡程公墓志铭淳熙三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四、《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三、《新安文献志》卷七八
淳熙三年八月宣教郎、充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程宏靖以其先君子龙图阁学士广平郡行述抵某乞铭。
宣和乙巳冬在上庠,适丑虏围京城,诏求愿使太原者,人莫敢往,公奋然请行。
某闻其风而壮之,愿为公执鞭而不可得。
今获书公之盛德懿范,其荣多矣,其又奚辞!
谨摭行述,纪其世,叙其文行,以识其堋。
公讳瑀,字伯宇,系出高阳,黎为祝融,至周有伯符启封于程,后以为氏。
暨伯某父,为宣王大司马
晋大兴时,元谭持节行新安太守,代还,百姓遮道请留,下诏褒谕。
卒,元帝赐其子孙田宅于新安歙县,遂居黄墩。
侯景之乱,灵洗纠合乡里,保黟、歙有功,仕官至司空
太建中论佐命功,诏配食武帝庭。
其后散徙,居浮梁程山者,于公为十世祖。
高祖延珠有至行,丧亲,庐墓三年,乡先生书其事于碣。
是生曾祖讳仲卿,家法益修谨。
兄弟五人,既降丧,共爨而居者馀二十稔。
王父讳禦,好倜傥,仗节立义,不轻然喏。
喜交当世贤豪,如尚书彭公汝砺度支金公君卿皆雅故。
乐施与,缓急叩门,必称所欲而后已。
用是家益窭,而居之甚安,乡里称为长者。
刻意儒学,诗文最工。
部书梅公执礼尝见篇什,叹其词致清婉。
皇考抍纯诚寡欲,通诸经,尤深于《易》。
进士不售,则高蹈丘园。
晚以公故封承议郎,累赠宣奉大夫尚书左丞石林叶公梦得铭其墓。
皇妣金氏,即度支公之孙,累赠太淑人
先是王父以季女妻同邑臧氏,久而未字。
王父念之,及公之生,乃命金淑人举以嗣其姑,故公初为臧氏。
其文行曰:公在龆稚,志气不群,少长续文,诸老先生歛衽敬服。
公慨然抱命世想,益自潜心经术,不炉,不扇,歌声出若金石,人比之范希文云。
崇宁三舍法行,贡入黉序,由上舍擢天下第一。
徽宗皇帝开设学校,文治煟然。
公于是时挟艺与四海英髦争长雄,每试得隽,声闻籍甚。
上舍揭榜,是日徽宗适幸五岳观,亟遣中使宣问大魁为谁。
中使还奏,即去年校定第一者,徽宗大喜。
释褐授承事郎太学博士时政和六年也。
宣和元年宣教郎二年提举京兆府等路学事,借五品服。
陛辞,徽宗遽曰:「卿不须行,除卿馆职」。
公因论乞试教官不用两学为格,次论遇祀事乞先以定仪揭示有司,除秘书省校书郎
四年奉议郎
丁臧氏父毋忧,服除,除尚书兵部员外郎,转承议郎
七年,高丽使回,充送伴使。
徽宗面谕:「朕厚遇远人,所至供亿有不如法,当奏劾」。
公次南京副使刘士元欲奏府中灭裂,公曰:「未见有灭裂处,若骤按之,恐州县望风,增大事体,仓卒间公私不胜其敝」。
士元以为然。
先是人使往来淮浙,类起丁夫挽船,县卒千人,或水溢,多溺死者。
浸淫上闻,有诏禁止,而提举人王珣不悦,画别敕许遇风不顺或水涩趁潮起夫牵挽。
中书舍人孙公傅封还,徽宗大怒,以散官安置。
给事中许公翰驳奏责傅太重,落职宫观
及公渡淮,所过复如往日,即谕县令:「已有御笔禁止,淮民不遵守,何耶」?
令曰:「漕提举约束俱尔,其敢违乎」!
遂约士元列奏,士元,不敢涉笔。
公独衔以闻,俄报所列漕及令皆放罢取勘,中外始知天子爱民。
是时封驳久废,方置讲议司讨论裕国富民之政,孙、许一时名流,相继论驳,士大夫交庆。
及公奏至,不谋而同,公议浩然归重。
使还陛对,遂奏云:「高丽使人往返淮、浙,起夫骚扰。
昨来曾得御笔禁止,比至淮、浙,亲见州县违戾,已按劾闻奏。
王珣以臣异议,势必妄有奏陈,愿陛下垂察」。
徽宗曰:「只为扰民不便」。
挟门使王通势,必欲危以法,果诬奏公所至宴饮,专务沽誉,敢违御笔,按劾州县,乞赐斥责。
淮南提举常平司体量,竟坐诬罔。
是秋,引法归本宗。
,金虏陷燕山,嫚书既至,朝廷议和,且求愿使太原者。
时北虏入,一军在燕山,二太子斡黎勃主之;
一军在太原相国粘罕主之。
公率同僚入乞文字,惟朝廷所使,众龂龂不可,乃独抗疏请行,遂借给事中奉使河东
或以咎公,公厉色曰:「当朝廷危急之,苟利国家,虽捐躯不计也」。
将行,会钦宗皇帝登极,虏闻传位,相顾失色。
且谓契丹昨来事急,乃内忌太子得人心,遽自戕灭。
今中国如此,事未可量,遂有讲和意。
及虏骑将河上,王师焚桥不战,而北京城大震,密议南狩。
右丞李公纲持坚守之说,中夜夺其议,黎明御翠华门,宣谕厉兵城守,众心少定。
是夕虏使来邀大臣议事,诏右丞李棁右司郎中郑望之往,既议金缯之数,且许割三镇地
有旨,假公户部侍郎河东路干当公事。
秦桧亦假礼部侍郎往河中,初皆未知朝廷遣使之意。
及见少宰吴敏曰:「此行也,实割中山府路地界」。
公与各入奏云:「臣等但愿奉使讲和,未尝请割地。
今和议已定,而割地则自有主议之人」。
不报。
即见宰相申前说,见拒甚力,遂行。
时在御营司,专主战守,方与官属措置起兵尾击,见公,怅然顾曰:「勉之」!
公曰:「苟右丞之计成,某辈又何足惜」!
夜至虏营,无所系属,枢密路公允迪以坐毡假公席地而卧。
迟明上马北去,暮则张幕藉草野宿,越数日,粮糒告竭,仅分瓯粥。
既渡黄河,憩于沙上,公顾谓同行曰:「虏未全渡间,得数万骑掩击,首尾不相救,可以雪围城之耻矣」。
给事沈公晦曰:「公将置身何地」?
公曰:「王师苟有功,我辈岂复为身也」?
将至中山,虏命一军与公俱。
既至城下,诸帅已先得朝廷密谕,俾勿割地,城守甚严。
虏使王汭来至城下,遥语,复不能下,遂与俱至燕山而还。
时靖康元年四月也。
中朝诸公闻公南归,举笏相庆,谓非唐俭辈可比。
既至京师,对于崇政殿钦宗曰:「国事艰难,极知卿奋不顾身」。
慰劳备悉。
问虏情何如,公对以:「二太子者虽未易测,然屡云:『既许我三镇,而一城一县全未割,如九月事不了,再领兵南去』。
臣度其意,似欲聊得数州以为名而归。
粘罕持军尤暴悍,非二太子比」。
因乞奏修塘泺,饬土兵,增莫州戍。
又奏:「金虏所恃者马,今当修武备,为险阻,使不得驰突,始可与较胜负」。
钦宗曰:「卿料虏人今冬来否」?
公曰:「臣谓必来。
朝廷以臣为张皇,然臣不敢保其不来。
陛下第力为战守之计,庶几彼不得肆」。
登极覃恩,转朝奉郎,至是有旨,特转三官,三辞不允,除右正言
入谢曰:「臣备员兵部,惭未图报,岂谓误恩,擢寘谏垣,大惧无以称职」。
钦宗曰:「但知无不言,便是称职」。
公自是苟有所见,尽言无讳。
尝言:「兴衰拨乱之君,不可复循持盈守成之法。
方今盈盛之业既亏,衰乱之形已见,凡偏而不起之处,当力救而急拯之
故贤在所急用,而佞在所急去,利在所急兴,而害在所急除,安在所急图,而危在所急避。
当今急务,一切解弛,而股肱大臣玩岁愒日,莫肯以身任天下之事。
欲慕祖宗而法术无追,欲斥阉宦而宠任益坚,欲锄奸恶则薄示典刑,欲汰谬滥则苟容侥倖。
兼听而不能得其言,委任而不能责其效。
苟且之习复成,党与之私浸广。
以调兵则失于不熟讲,以储则失于不早计。
轻出号令而不惮纷更,耻言财利而不忧匮乏。
爱民利物之吏未尽序,死绥斩级之士未尽录。
溃溃若此,而强敌挠边,长驱之志未艾,上下偃然安之。
自以为能革前日之弊,臣恐前车既覆,而后车复不戒也。
臣望陛下发挥英断,磨砺臣邻,毋务苟且,毋乐因循。
如臣所陈,最时病之大者,悉取而更张之,则中兴有渐,而兴衰拨乱可以埒美古人矣」。
钦宗曰:「朕非不知,但恐虑有未尽,决意行之,必有所失」。
公曰:「天下之事,故当如此,然谋之既审,虑之既熟,而优柔不断,实隳事政」。
又上疏言:「昔唐魏徵曰:『君所以明,兼听也;
所以暗,偏信也』。
陛下兼听之道虽不废,而偏信之私尚不免。
何以言之?
庙堂之上所言公,公言之;
所言私,王者不受私也。
比来宰执进对留身者,无日无之,以为公则同列自当共论,以为机事不可不密,则在位孰为不当与闻者?
深恐喋喋多端,足以乱陛下之聪。
乞明诏宰执,各竭己见,互相可否,务归至当,然后俱退,无复留身,庶免偏信之惑」。
钦宗曰:「近日颇甚,当降出文字」。
又曰:「近日差李纲路宣抚,外议如何」?
公对曰:「外议固以为宜,然李纲缘前与大臣议论不同,闻命之日,再三辞免,盖虑中外不相应。
今既统军北去,须赖圣明任之勿疑」。
钦宗曰:「在外军事如有所闻,卿一一奏来」。
公既退,乃奏:「朝廷近赐粘罕书,颇加责诮。
其人刚戾狠愎,志在必得太原,然顿兵累月而城不下,气亦稍沮。
若以甘言啖之,恐或可解。
昨闻遣使遗赂与斡黎勃,意彼必有厚薄之恨。
今复以书责诮,适足以鼓其怒,宜少易书词」。
又谓:「州县募军,有司急于及额,往往捕捉平民,抑勒刺填,遂致行旅断绝,居民惊散。
乞申明戒谕,若抑勒刺填而人品年甲不应者,并行斥责。
湖南洞兵未尝远离乡土,若一例调发,恐近则鸟窜鼠伏,连结蛮獠,别致生事,远则在路剽劫,流为盗贼,乞行寝罢。
京畿保甲几五万人,合而教之郊外,暴露日久,因致失业。
乞止令逐县训练,乃会集郊外,教阅旬日,则复归之,以俟缓急期会」。
又论:「江浙用兵,所费浩穰,人户入粟输金,命有司按实补官可矣。
托为上书可采,效用尽心,并理选限,依官户法,未见其可。
且民间出于情愿者既少,官司必至科配,托劝诱之名,为科配之实,所得不广,而所害者大,臣窃为陛下不取」。
闽部额外贡茶,漕臣赵岍内药局不为受,进画旨施行。
公论:「岍执政大臣,不能持正格物,乃敢以此尝陛下。
昔汉文却千里马孝和庸主也,犹能敕大臣不受龙眼荔枝之献。
陛下纵不能比德汉文,安可有愧孝和
愿斥,勿使众口腾议」。
钦宗曰:「朕不嗜此物,以备国信所用耳」。
公曰:「陛下俭德,天下共知,此虽微事,但恐即位之始,此隙一开,后必滋甚。
国信所用,恐亦自有定额」。
时台谏章疏付中书,多沮抑不行,或稽留不下,公上疏论:「宰执所行是,台谏何所复言?
有所言,则与为敌。
臣闻君犹心也,宰执犹股肱,台谏犹耳目。
任耳目以广视听,将以运用股肱。
今股肱反蔽耳目,陛下将谁与为治乎?
臣闻真宗时,尝诏谕谏官御史,各令举职,仍令中书置籍记其言事行与不行,岁终具奏。
盖非特稽考所言当否,因以知其人,亦以防壅蔽之患。
伏望陛下特赐举行,仍于广内创制台谏章疏总目,听政之暇,雍容观览,不惟裨补治道,因考其事,有当行而辄稽留未进呈者,督之执政
庶几股肱耳目之任,不至偏废,而治功可望」。
又论:「临御以来,搜求疏远谠直之士,布在台谏,虚以听纳,是诚有意祖宗之治矣。
然陛下喜受人言,而未可谓善听言,喜受人谏,而未可谓善纳谏。
听言纳谏云者,必深思而熟计之。
当理则行,不俟旋踵。
若受而不能用,与不受同,实无益也」。
钦宗嘉纳。
余应求、陈公辅执政意,相继去国。
公论:「应求、公辅踪迹孤外,志操凛然,陛下擢为台谏,士大夫方庆言路得人,应求等亦感激奋励,知无不言,公道少申,邪人侧目。
一旦论事稍涉嫌疑,而大臣已有挤陷之者,臣恐自此直言之士不安其职」。
钦宗曰:「二人相与为党,向日伏阙,盖二人唱之」。
公曰:「伏阙数千人,二臣时为馆职,恐不能鼓倡」。
钦宗曰:「耿南仲亲见」。
公曰:「臣闻方士庶伏阙,二人入局,为众要留。
南仲宣谕圣旨之时,却得公辅转谕众人」。
钦宗曰:「南仲殊不如此说」。
公曰:「陛下既以南仲之言为然,便当以鼓倡伏阙罢斥,不当因其言事指为观望。
南仲以其人为有此事,当其初除谏官不奏白,何也」?
给事中王云使虏归,言王汭意望朝廷遣三使燕山斡黎勃所,然后使人导之见其主及粘罕,大则不及岁赂,小则不须礼物,惟约使人密至。
朝廷三遣蜡书至余都,悉为粘罕所得,欲败和议。
朝廷疑其不实,犹豫久不决。
公上疏乞遣使,且言:「和议成则利归于斡黎勃,否则功归于粘罕
余都之事,有无未可知,万一有之,而其势果盛。
金虏奋自小国,强兵力战,臣服诸虏,殄灭契丹
余都果能崛起,恐一二年间未能兴复。
今我疆土自与金虏为邻,而余都乃在云中之北,舍强而就弱,弃近而就远,背正道而从诡计,失王者御四夷之体。
又蜡书既为粘罕所得,往结余都者达否未可知,乃先绝斡黎勃主和之意,计亦左矣。
就使余都之约已固,彼果起事,我能兴兵出塞,与之协力乎?
兵围我重镇,累月竭力不能解,乃欲出塞共谋人之国,虽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莫若审酌利害,早遣使命,庶无噬脐之悔。
至于防秋之计,虽和议已定,亦不可弛」。
又论:「李弥大为宣抚大臣,自当与之和议,授成算以出。
弥大诣都堂既不得见,乃仆仆然日候伺于诸臣之门,未闻付以统戎大事。
行次大名,虽有旨改命,而胜捷军处置失所,果致败事。
至于一行官吏兵马虚费钱粮,不知其几矣。
今独罪弥大可乎?
王云使燕山,得金虏请和语言,入塞七日,疾驰至京师以金虏约使人以七月上旬至彼。
陛下命宰执求可使者,义当朝受命而夕择人,俾有司为治装兼程而往。
今半月矣,乃始得一邓绍密,而北去又未有日。
稽之众论,佥谓徐处仁、吴、唐恪政事不振,陛下深惟社稷安危,尽赐斥免,别选英贤共图大计,庶克康济」。
又言:「陛下持苟且之术,行姑息之政,以节用则浮侈尚多,以爱民则凋敝未息。
官冗而不知澄,兵骄而不知制,名曰斥逐邪佞,而多方庇护;
名曰爱惜名器,而不谨差除。
凡若此者,遽数之不能尽。
其至急者,宦官反侧,将为变于内而不知杀其势;
民庶困耗,将为寇于外而不知结其心。
臣未知诸臣同朝奏事,与留身造膝之言,亦尝及此乎」?
钦宗虽嘉纳,而遣使授书,不能悉如公所论,和议亦向败矣。
他日进见,又言:「四方万里之远,所恃者监司
臣观见任与差下人尚多不才,乞精选省曹、台察卿监中忠直强明之人,分涖所部,庶使远迩均被实惠」。
蔡京父子、童贯、朱勔罪大责轻,公累疏乞大正典刑。
又言燕瑛蠹民膏脂,以事权幸,不当典河阳
吕源轻佻,恐致生事,不宜帅桂州
聂昌人质最下,不宜尹开封
妄言上皇忿怒,而已解释,乞付有司考核。
又言:「曾诚纳赂宰相,起自废斥,方元若专事请谒,秘书两监,安用此流」!
钦宗曰:「燕诚无所用,吕源踪迹已不佳,更要生事,安可作帅?
朕知其小人,方元若昨权立螭,辄战灼不能立」。
公曰:「此亦足以知其所养」。
又言:「何执中、余深乞诏太常别定谥,授深散官,窜之蜀徼」。
又言:「相州之北有漳河真定之南有滹沱河,积水虽深,遇冬浅涩,上流可作堰闸,倘有缓急,亦控扼之一端」。
又尝历数汉唐宦官之祸,今不当俾之参预外事,累数百言。
凡再上章乞补外,不允。
侍御史李公光言星变,钦宗问曰:「卿见之否?
宫人数疚瞻视,及问徐处仁,悉言不见」。
公曰:「臣虽未尝见,然或以为有当禳。
臣闻灾异之来,要在厥事、修厥德,愿陛下勿问有无,第察事之否,德之修未,自然上天昭鉴,变异可消」。
初,公再论蔡京等罪,钦宗曰:「只为吴敏力庇护他」。
公曰:「陛下既已察见,便当亲赐处分」。
钦宗曰:「当即批出」。
后数日事寝,公又入奏,略及面谕之意,遂奏公漏榻前语。
钦宗不以为罪,密敕近臣宣谕,且曰:「程某在谏垣甚宣力」。
至是又谓公曰:「李如何」?
公曰:「台端之任,刚正有守,众以为宜」。
钦宗曰:「只有文字论朱勔,却党蔽蔡京」。
公曰:「臣观光非党者,当是见臣等已有章疏,及朝廷已有行遣,不复论列」。
钦宗曰:「须卿做取文字来」。
公曰:「臣当躬禀圣训,然臣于昔为朋友,陛下或全臣私义,乞宣谕其他台谏」。
由是忤旨。
越数日,除屯田郎官
又数日,有旨与远小监当,遂添差监漳州盐税。
公居言责五十有四日而罢。
光尧太上皇帝即位,除司封员外郎
明年,转朝散大夫,迁光禄少卿
进士廷策,改国子司业
淑人感末疾,丐外祠主管亳州明道宫
绍兴元年,召赴行在所
入对,上疏曰:「金虏肆乱,于今七稔。
陛下践祚,自南都维扬,自维扬迁会稽,惟奔播畏避,此岂虏真不可敌哉?
顾吾不敢与之敌耳。
宜及今预设方略,保护江浙,伺间承便,长驱直捣。
此而不为,后时之悔,可胜言哉!
臣敢画十事,仰干宸听。
一曰励志气。
百克而卒无后,汉高屡败而终有天下,盖胜负兵家常事。
金虏志骄气盈,已有可败之理;
中国军摧势蹙,非无可为之时。
愿陛下念二帝播迁之耻,励志以殄虏,则功业之成,庶乎可待。
二曰躬节俭。
勾践困于吴,苦心焦思,卧薪尝胆,身自耕作,与百姓同劳苦,卒灭夫差,而雪会稽之耻。
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初年戎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诗人歌之。
望陛下俯酌二君之迹,躬自黾勉,惟战士是恤,则臣下化服,事功可图矣。
三曰访贤才。
昔宣王承厉王之后,兴衰拨乱,卒为中兴之君。
诗人推明其所以成功,则曰任贤使能而已。
今陛下所与图事者不过宰执,次则台谏侍从,臣恐尚有困于散地,沉于下僚,望加意搜访,或召见,或任使。
若各当其任,天下事不足为矣。
四曰求将帅
光武所以续既绝之绪者,推寇、邓之勋;
肃宗所以平安、史之乱者,称李、郭之功。
今一二大帅,位高金多,顾募豢养,缓急非所倚。
臣恐偏裨行伍,未必无奇才异能,愿广加搜拔。
士大夫有知兵而尚气节者,尤宜参用。
五曰申纪律。
昔秦师过周北门,而免胄超乘,王孙满知其必败。
子重问晋国之勇,栾针谓好以众整。
故兵未接刃而逆知胜负者,观其军行整与不整耳。
比年以来,师无纪律,或望风而溃散,或逗挠而不知期会,虏掠子女,焚荡庐舍,此弊不除,何以捍敌!
伏愿明敕一二大帅,使躬亲惩创,以劝率诸将。
又广布耳目,察访自今行事有纪,勇于破敌而戒于扰人者,特加旌赏,庶革前习。
六曰治财赋。
今日急务,莫先于治兵,莫急于兵食。
然自军兴以来,理财之政不修,日以困乏,乞诏有司,修废弊,损浮靡,使货食丰羡。
七曰广召募。
夫秦之未并六国也,六国困于秦兵之强,然卒亡秦者亦六国,乃知人无不可用,顾训练何如耳。
淮甸以北,金虏蹂躏,江南荆湖,寇盗残破。
伏愿饬诸州军,广行召募,精加训练,亦足以抗诸帅偏握重兵之势。
八曰治舟师。
夫三江五湖之利,吴越之所必争,齐楚不能以取胜,彼利在骑,吾利在舟。
况金虏形隔势绝,又非齐楚之比。
然顷者南渡,我莫之抗。
及其北归,韩世忠邀之中流,迁延岁月,反用周瑜之所以破曹操者,全军北去。
盖彼多算而我算尝不足,是未尝自治之过也。
今既驻跸会稽,西则常、润江口,东则台、明海道,而江南密为唇齿。
上流沿江,皆宜以时措置。
九曰谨命令。
夫去兵去食,而信不可一日无,故民未知信,子犯以为未可用。
顷年驻跸维扬,众知夫未可复东也。
一日下东还之诏,识者重叹。
伏愿继今谨于出令,期于必信,庶几民听不惑。
十曰责事实。
孝宣之治,本于综名实;
西晋之败,由于尚浮虚。
国家积弊,既缘名实贸乱,浮虚日朦,又以诞谩,非掠名欺众,则择利以谋身,非便文自营,则倚法以削民。
愿陛下鉴晋之所以亡,汉之所以兴,大变习俗,庶事功可成。
抑臣尝考夷狄虽自古为中国患,而盛衰未尝不相因。
太王避狄,而文王致昆夷之駾;
汉高平城,而武帝穷漠北之师。
陛下脱身重围,崎岖河朔,握图履籍,历数有归,天心眷佑,亦可卜矣。
愿思寄托之重,审危殆之机,历考古今之变,屈群以立非常之功,天下幸甚」。
又言:「臣闻君子安不忘危。
去年金虏偶不南渡,今剧贼李成势稍衰弱,臣愚过计,深惧危苦之言不达于圣聪,或者玩日苟安,不虞祸发。
幸陛下深思远虑,夙夜以定倾扶危励志,庶祸乱可弭」。
太上方欲擢用公,而任事之臣议论不合,乃力丐外补。
遂除直秘阁提点江东刑狱。
踰年,除太常少卿,入觐进言曰:「臣闻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
臣窃考圣朝自太祖皇帝揖逊而履帝位,世世相授以仁,不杂他术。
德泽渗㵂之久,故比岁夷虏寇盗,蹂践焚劫,生民亡聊,亦已极矣,然厥心归戴,未之或改。
陛下监观治道,灼见根本,故比年诏令数下,专务宽恤,海内幸甚。
然臣窃虑军旅未休,输饷方急,州县常赋,不能供亿,势必至于科扰。
陛下虽欲办行宽恤以仁斯民,恐未能上副圣意。
望明诏宰执,俾求通练财计之人,相与讲究利病,省节浮费,使国用赢衍,仓卒不致科敛,庶有实惠孚于四方」。
又言:「臣闻学校不修,诗人兴刺,《子衿》之诗是也。
臣窃见比年以来,举人鲜以学业为事,既深可忧,而一命以上,或才质之美,往年得为教官,颇患无缺以处之,行在学馆局务阙又加少。
窃惧中人之性,不得长养成就,而因循汩没者为多,他日当更乏才。
望圣慈深以人才为念,特诏州置教官一员,使专务教导,不但已入官者得以成就,而韦布之士知所向慕」。
又言:「臣尝典狱江东,诣狱阅视案牍,讯问囚徒,已量事实,责限结绝,破械释系、脱于囹圄者百有馀人。
复检视诸狱囚,病而不医、死而不殓者不少,甚失哀矜庶狱之意。
除具奏施行外,窃虑四方囚系,似此甚多,望降诏诲饬,俾司狱之吏各大书揭榜,寘之厅事,庶几遵守法令,上称好生之德」。
上曰:「士大夫称卿,中外如一」。
即日拜给事中,赐三品服。
尝言:「治天下之道,必自学始。
窃惟圣质高明,决事之暇,躬亲国史。
然人君之学不在章句,当考治乱之迹,贤否之辨,而其要又在于正心诚意」。
又言:「夷狄之患,未有甚于今日。
然物极则反,愿与大臣力图恢复」。
上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
前年金虏过江,官军接战,彼亦甚多损伤,自此可以使人向前」。
公曰:「但不退避,则两敌相当,未必不胜。
况曲直之理,昭然可见」。
顷之,兼侍讲
入谢,进言曰:「臣闻以一人之微,临亿兆之众,其万几之繁,已不胜应。
至若外有夷狄,内有寇攘,其难百倍于无事之时,疑若日不暇给。
文王有密人之不共,而乃曰:『无然畔援,无然歆羡』。
则其意在于正心。
光武当汉道之中微,崎岖兵马,而手未尝释卷,则其意在于务学。
盖心正则有以格天下之非,务学则有以考天下之理,此至约而施至博之道也,陛下天资已有日跻之盛,望仰思祖宗寄托之重,俯念群黎欣戴之诚,广览博观,使忠邪贤否事物之变,昭昭乎胸中,而又加意于正心诚意之学,则圣德日新,事功日起矣」。
又言:「臣闻不畏多难而畏无难,故有国家者或无难以亡,多难以兴。
后羿之变,而少康其功;
周有懿王之厄,而宣王定其业。
国家日者祸故不可胜言。
两年金虏不果南渡,比日寇攘亦向衰息,而将骄卒惰,民困财殚,固未可言平定中原之日。
然志不素立则因循苟且,将无时而可为。
伏望陛下万几之暇,博览少康、宣王之事,思所以申愤而雪耻者,诏大臣以捐省末务,日为恢复之,则中兴之功,庶其有」。
又言:「今日诸将官高而不可使,兵众而不可分,有警必不能奋不顾身。
窃虑其偏裨,或有可搜拔任用者,伏望陛下降旨,令诸大将依顷日侍从荐举指挥,各举数人,陛下即加铨别,稍分所辖之兵。
遇有警急,则酌事势而遣行,庶兵不偏重,而偏裨之能者得以自见」。
又言:「金虏狼贪虎噬,未有畔岸,而两年不敢南牧者,关陕之兵牵制之也。
比者捷书来上,深若可喜,然臣方以为忧虑,其不得志于彼,将逞愤于此。
望陛下建藩维于淮南,设控扼于江上,而大治舟师,以防越轶,然后相时料敌,为恢复中原计」。
居亡何,求对便殿,进言曰:「窃以中否之祸,无世无之。
或侵以衰微则周平王,或随以隆昌则光武
今日之事,欲异乎周之衰微,而庶几汉之隆昌,是在陛下而已。
然筹帷幄者未有出人之略,为将帅者又无捐躯之志,则日复一日,人情更益怯懦弛懈,无复奋发。
愿陛下考光武躬临战阵之事,以作励谋臣猛将,则抗敌而立国隆昌之渐,可立矣」。
又言:「自黠虏作祸,于今八年,未见恢复才效,而日有寇至之虑,此诚诸臣不才之过。
其见任使者,既未见豪杰颖出之人,而屏远服沉下僚,又未有所简拔,则相与因循苟且,深为可惜。
望陛下上焉思委任贤能、驾驭英雄、推诚尽礼之道,次焉思驽磨钝、弃瑕录善、破朋坏党之术,使瑰材玮器,位显任重,而寸长尺短,悉为我用,则功效可卜。
若必守常辙而求异功,规近效而图远略,非臣所敢知也」。
又言:「臣伏睹政和间尝置局裕民宣政间置司讲议,皆纾急救弊之举,意非不善。
一则夺于柄臣,随命即罢;
一则毛举细务,徒费日用。
此无他,权要无以市恩,近倖无以窃宠,冗食滥员无以侵耗太仓,其实有利于国,无害于民,而小人皆不便也。
或以为拂人心,或以为伤国体,兴讹造讪,乘间投隙,故主其事者亦将摇于不任怨之说,不免徇寻常之见,持苟且之论,恶在纾急救弊哉?
修政局之建,其目曰省费裕国,强兵息民,是在今日,已为后时。
顷者陛下发明诏,命官吏采众言,又诏条具在内诸司,阅两月而未有施行,道途籍籍,以减省为难。
窃虑小人之言浸渍摇惑,圣意一移,则天下事无可为者。
伏望陛下照之以不惑,断之以不挠,使必如明诏,则所谓中兴政事,此其基也」。
又言:「国家自播迁以来,祀事极为简略,虽礼视时而隆杀,不得不尔,然之享,系在陛下。
顾累朝御容,寄寓远方,迎致实将,而祼将不亲。
望诏礼官取孟享之仪,酌时度义,略其大而其实,以时设位,陛下躬行献享」。
命下酌之,而有司不果施行。
公再言:「臣恭读祖宗故事,见仁宗谓辅臣曰:『朕朝夕奉三圣神御于禁中,未之敢怠』。
又见唐李绛等因奏事,言祭祀天地、荐享礼器敝恶,宪宗耸然曰:『朕虽以故事祀天地、享,不得亲行,宰臣摄事,每至其日,朕未尝不夜半即起,沐浴盥栉,肃恭以至明,过时方息』。
即饬有司,修饰器物,丰洁。
谨具奏呈,仰乞酌用」。
又言:「窃见三衙之兵单弱,而缺额不补,五军所统虽多,招怀抚纳之流。
目今虽未有他故,然李捧、崔增辈各将其徒,张俊、王燮等元无兵机,则控驭之制已大疏略。
今欲使三衙之兵渐统旧额,五军所统,随宜易置,散群坏党,新旧参错。
庶禁卫增壮,而招怀抚纳之流控驭得所,不致有意外之虞。
吕颐浩奉庙谟以出征,如李捧、崔增辈便可俾隶戎行」。
上曰:「得处分」。
因曰:「颐浩熟于军事,令总诸将外禦,秦桧在朝廷,庶内外相应」。
公曰:「内外相应最为至急,宣王吉甫北伐,而是诗乃言『张仲孝友』,盖非张仲在内,则吉甫不能成功」。
上曰:「秦诚实,只为大执」。
公曰:「士大夫操修不美者至多,如求机警能顺旨者,极不难得,但恐不诚实,终不可倚」。
上曰:「此辈亦何所用?
朕以至公涖天下,见其可用则用之」。
公曰:「涖天下者莫大于至公,帝王之德,所以配天地者以此」。
上曰:「更要仁要明」。
公曰:「三者虽异,其实一体。
惟公然后能明,惟公然后能仁。
愿陛下以至公为先」。
又言:「卫多君子,吴季札以为未有患。
晋多君子,季武子以为未可媮。
欲知国家治乱兴衰之端,当观其贤才多少。
侍从仅十许人,自卿监以至馆职建炎间裁定员缺,伤于太少,时属艰难,正宜招致英杰,共图康济
望博访妙策,搜奇拔颖,使侍从官不致多缺,诏增置卿监以下员,庶拔十得五,一旦有事,无乏才之叹」。
又言:「光武亲临战阵,将士用命,是以中兴汉室」。
上曰:「朕方欲措置江上军,将垒即单骑往按视抚劳,亦欲作励士气」。
公曰:「累年金虏入寇,悉望风逃遁,陛下能屈万乘,则士气自振矣」。
公既居琐闼,以章奏自任,抗论无所阿避。
会除李邦彦佥书枢密院,公论邦彦五罪,凡三疏,不报,委以次官书牍行下。
公乃乞罢所职,除兵部侍郎,不拜。
抗章言:「臣蒙陛下厚恩,擢寘省闼,比者辄有驳奏,事既不回,义宜去位。
兼臣二亲年老,臣病不能侍,是君亲之谊,两未尽也」。
上感其言,亲书章尾:「优畀职名,择善地以便其私」。
遂除龙图阁待制、知信州
侍御史江公跻左司谏方公孟卿争上疏曰:「程某有兄弟可以养,黄门职典出纳,顾不留以自助,甚为朝廷惜之」。
上批付右仆射秦桧,复除给事中,且宣谕上意。
参政翟公汝文曰:「给事观上委曲如此,安可复辞」?
入谢,上曰:「给事之设,政要驳异,岂在雷同。
朕以卿再三求去,勉徇所请,然深不欲卿去,故再有此授除」。
公再拜谢。
既出,特赐象笏,示隆眷也。
南渡后,内藏不复有所积,岁拨左藏库钱帛万数充之。
至是,令支拨,兑供颇夥。
公言:「内藏之建,盖深藏厚蓄,小欲助有司经费,大欲有事戎虏。
其至仁远虑,则欲警急可以取办,不至横索于民。
真宗宣谕群臣,谓『所贮金帛备经国之用,非自奉也,顾外廷不知耳』。
神宗皇帝赋诗则曰:『每怀怵愓心,妄意遵遗烈。
顾予不武资,何日献戎捷』。
累朝以来,三司缺乏,则假于内库,或累年不能偿,即命蠲除,其事盖可考也。
南渡以来,内藏不复有所积,故岁拨左藏库钱帛数万,已不为少。
陛下宣谕臣僚,亦有躬行节俭之言,然以臣所见,今岁始交,而左藏岁供之数已足。
近日兑借缗帛,不识所费何至若是!
望陛下俯忧时事之艰难,仰观祖宗之志虑,践节俭之言,恤供输之困,使四方之民,均知盛德」。
是时都督之建,颇合众情,朝廷继遣沿海制置,外论汹汹。
公言:「臣观今日退避之计多,防守之计少,如是则人心摇夺。
自古兵交,胜负系曲直,非必系强弱。
金虏之强,众所共知,然实负天下之至曲。
愿陛下专以征伐责将帅裕民理财责宰执,而宸心孜孜,务修厥德,上合天心,下协民情,则金虏之强,可以坐视其弱」。
上曰:「惟德动天,顾朕凉薄,有所不能」。
公曰:「臣观孟子『有能有不能,有为有不为』,则力之所可能者,有为有不为耳。
以陛下天资高明,博观群籍,凡古之帝王,有德则兴,无德则亡者,皆无逃圣鉴矣。
强勉行之,必无所不能」。
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者」。
久之,复申前请。
御批中出,除职名与郡,以便温凊。
再议,复除前职名知信州矣。
给事中胡公安国、中书舍人刘公一止连八疏,论公:「早以文行知名于时,忠信可以备献纳,正直可以司风宪
出为守臣,则布宣德泽,位一国;
留在朝列,则嘉言正论,上沃圣聪,所利溥矣。
为瑀私计,孝子之志固切于养亲;
为陛下计,保国之基莫先于得士」。
有旨前降指挥更不施行,于是复留。
太常寺奉使高丽给赐,乞准元丰例。
上欲加惠远人,诏复增益。
公言:「礼仪隆杀,当视时宜;
赐予厚薄,当观民力。
今所给赐,视元丰已为过厚,况复增益,尤非所宜」。
旧制,右武大夫非特旨不转,刘光世保举王德、张等过江击贼,有旨转行。
公言:「右武大夫系昔日西上阁门使,元丰间止于十四员,今不知几倍。
若人臣皆得挟法陈请,则回授之制殆为虚设。
光世所乞已十二员,冒滥甚矣」。
闽贼范汝为既平,朝廷以密院人吏刘希房等十九人有劳,各转一官资。
公言:「将士冒矢石于外,人吏恩赏于内,理非是。
方欲作士气以立武功,侥倖之弊,岂可承袭」?
临安府营缮,上自侍从,近则中贵,外及僚属,下至胥吏,被赏有差。
公言:「移跸营缮,官吏职也,苟无旷阙,何功之有」?
皆乞寝罢。
元忠为忠义队首,父子供应民兵钱粮,与贼战,擒杀四十四人,但补下班祗应
公言:「推赏太薄,恐后无以劝励」。
是时上方励精稽古,留神经学。
一日,从容与公论《左氏春秋》,穷究指归,且曰:「胡安国近取政论极好」。
公曰:「安国经行素高,兼达治体。
朱震亦深此学」。
上乃召用。
继又访人才于公,因荐徐俯、曾开、程俱、范、赵思诚、萧振,皆一时名流。
五月,诏:「侍从条具己见,凡可以省费裕国、强兵息民者,朕无惮改作」。
公上疏,以为:「国家遭虏寇之祸,今兹九年,政事束于条例,难于改作。
譬如人家,昔尝富贵,中更破荡,今方以渐葺治,而费用尚循富实之规。
然国势危殆,至于今日,亦众人之所共忧。
倘使费省而国裕,兵强而民息,则国家安宁长久之利,亦众人之所共享。
今日一切镌罢,亦复何辞」。
乃条具当时急务,一曰:「内侍之制,比旧岁裁减之外,今尚有一百八十馀员,臣愿以其半为定额,姑去三分之一,有缺勿补」。
二曰:「三省察院人吏三百馀人,月费钱二万五千缗、米五百馀石,而复省检正与机速编修检讨等房堂厨、密院东厨。
客司等人各有窠额,下至大程官,亦复二百人,皆可减半。
三省密院镌减已定,然后取省台寺监员数,量事烦简,悉议减罢。
只如御史台人吏,知班共一百六十五人,盖可减三之二。
其在外州县,乞委监司条画减放」。
三曰:「閤门自知閤下迨祗候三十馀人,乞减三之一」。
四曰:「后苑一切工役,不切于事,宣和末年已议减省,靖康初因悉罢废矣。
欲乞以事归工部,示人将有恢复之图,不当安于此地。
所有修内一司,并乞废罢」。
五曰:「应有实废而名存如龙图等阁、睿思殿库官吏之类,如亲贤宅四方馆、舍省、都亭驿驼坊、牛羊司、大医局东西作坊之类,乞并归所辖本曹」。
六曰:「伏睹祖宗神御岁时祭享,未免薄略,而益王唐公国主影前所破食料、添厨、知客、从人等,多仍用旧制,欲乞减罢」。
七曰:「曾任宰执及武臣遥团以上宫观差遣,多事之时,不任事责,坐糜厚禄,颇为无艺,乞与减半,以次官乞支三分之二」。
八曰:「州县添差官,乞减见任官请给人从之半,仍免治事」。
九曰:「常平不必复立一司,只乞别提刑司干办官一员,专管常平职事,仍以曾任知县通判人充」。
十曰:「州县酒务,自来皆知所得不偿所费,乞酌度州县大小,召人买扑,则省官吏请给,免民户折纳糯米,其利不鲜」。
十一曰:「金虏之长在骑。
今平广原野,欲争胜则当用车;
大江长淮,欲控扼则当用舟。
今来舟车皆未尝讲究。
臣略计一车一舟之所值,适与一马等。
苟舟车精备,则动必万全,乞讲究制造」。
十二曰:「诸军之兵,盖患其不多,然亦不少矣。
简其疲弱而训练作励之,固可以转弱为强。
三衙之兵与诸州禁军,皆额缺不补,则在内禁卫单寡,不可不虑。
在外则备禦全无,每一郡有警,环郡拱视,惴惴然奔窜之不暇,岂及议救援哉!
乞各措置招募」。
十三曰:「请诸步弓手统于县,镇塞有土兵统于巡检,一州则有兵马都监,两县则有都巡,一路则有提刑
乞委诸州,各选募弓兵,使充旧额,委提刑察巡尉都监都巡之疲懦者奏罢之,选择曾经战阵、实有武艺者辟差。
无事之时,各训练弓兵,或有警,提刑都巡都巡都监都监巡尉,自足以逐捕捍禦,不至专遣王师」。
十四曰:「汾江及淮甸荆湖盗贼残破去处,多有荒弃田地,乞募人为兵分授之,使耕殖为粮,免复仰食县官
岁久,人必各自为守其宅」。
如因土风以颁巡社之制,换度牒以免伪造之罪,卖官田以助军需之广,杜豪民猾吏侵盗之虐,役法以免催税赔纳之苦,革官吏替纳赂之奸,其说甚备悉剀切,上契圣心。
自公之驳邦彦也,时相追仇甚深,密以后省封驳纷纭夺主柄之说动上。
一日私荐席益,即取旨趋召,即招后省官相见,出御批与之,同僚相顾默然。
公曰:「席为人,相公岂不知,何必引用」!
即入疏论
后数日,公为章论罢,提举亳州明道宫
起居郎张公焘、舍人刘公一止、中书胡公世将左右司员外郎林公待聘、楼公照、侍御史江公、司谏吴公表臣皆在逐中。
四年,复徽猷阁待制、知抚州
当要冲,酬酢丛繁,帑库单匮。
岁仍饥馑,崇仁宜黄寇盗并起,历时不能擒制。
公至则招材勇士,料兵重赏,未几,贼党悉平。
且命属县劝诱豪右损价广粜,四境由是安集。
旱祷必雨,岁不火祲。
以二亲怀归故里丐祠,章再上,得提举江州太平观
六年,丁太淑人忧,明年丁宣奉公忧。
服除,转朝议大夫,以前职名知严州
未行,改知宣州
金虏将南侵,公隍增陴,治甲兵,丰廪储,隐然为江左重。
及虏败北,坚辞郡事,复奉祠
十二年春,召赴行在。
是时和议已成,公欲激励上意,使强于为治。
入见,首叙:「臣远去阙廷十有一年,金虏兵再南侵,陛下随机应变,亲授诸将方略顺昌之功,尤为奇伟。
独念太上忧生民,甘心屈己,力主和议,卒使强悍革心,迄从圣欲,此岂常情所能测度!
更愿陛下不以今日为愈于昔时,谓可以少休,犹复加强勉焉。
董仲舒谓天欲扶持而安全之,事在强勉,非虚言也」。
上再三嘉纳,拜兵部侍郎侍读,赐爵鄱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复上疏:「顷年强虏侵轶江淮,无不如志,非陛下明于料敌,审于知己,随事制宜,投机应变,则事之出于意外,恐未可胜言也。
今虏气得志骄,穷奢极侈,骨肉屠戮,寇仇环起,连年旱乾,赤地千里,人不聊生。
我于此时深思远虑,足食足兵,以俟其衅,安可不汲汲也!
今日祖宗之故地未复,父兄之深仇未雪,岂得遂为休兵偃武计哉?
臣愿陛下励志而已」。
后数日,又言:「人君上承天而下理人,动作为当仰观天意,俯察人情。
今日天意人情,灼然可见,宜乘兹盛际,励有为之志,卒非常之功」。
上曰:「前此固不得已,今日足可措置」。
景灵宫朝献后,公因进见,言:「土木之功,劳人费财,营造之过,祸败随之。
如近日景灵于外殿之后,诚有不可已,臣愿此外一切禁止。
窃观自古中兴之君,莫盛于周宣,而不能无过,故诗人箴而不已遂有规,规而不已遂有诲,诲而不已遂有刺,以此见居成功为难」。
上再三首肯之。
公复曰:「凡诗美宣王无几,而『考室考叔』之章,即不言美而实美之。
臣旧疑此二事无足美者。
近读《刘向传》,见其所谓更为宫室小寝庙,始悟诗人之意」。
语未卒,上曰:「刘向在室中至好」。
公曰:「岂惟室中,即群臣中亦不易得。
向忠于朝廷,其渊源盖自经术中来。
陛下观其引经陈义,虽后世不复多见」。
上于是历举向引经数处,公曰:「凡向所陈,可为万世龟鉴,愿陛下每思其言,为不鲜」。
上改容嘉纳。
讲读官旧皆有讲义以进,中间为侍读者因陋就寡,但书故事进读,不复约文申义,发明旨意。
公乃即所读随事深切著明之。
后尝入侍,从容语次,上曰:「近年侍读不进讲,得卿每事敷陈,甚善」。
公曰:「讲义固不必进,然但不明而退,则备员已甚,臣是以敢区区」。
上曰:「尝读《三朝宝训》,至真访通经者于李至」。
公曰:「当时所称,惟崔颐正一人,盖通经之士为难得。
陛下留心经术,臣等末学,不足以望彷佛。
然私忧过计,自科举复用词赋,后生工于剽掇,苟取科第。
今治经比诗赋才十之一,恐数年之后,无复有通经者,宜斟酌两科进士多少,特加抑扬,使经术不至废弛,乃长育人才之道」。
秦桧谓公曰:「上宣谕,伯宇经筵尝说两科习经者少,当如何措置」?
公曰:「欲使不偏废,莫若经义诗赋合为一」。
遂付礼部施行。
资善堂翊善阙,上欲除公,以久在告未果。
及面谕除授之意,遂就职,进爵子,增邑五百户。
又尝读真宗奖擢刘锴,公因言:「世禄之家,鲜克由礼,功臣之世,贤者之类,不可弃遗。
真宗所上,不独嘉之能,亦以劝励士大夫之后,用心可谓至远。
陛下嘉惠多士,崇建太学,盖甚盛德,而选试教养国子之法,未闻讨论。
愿稽有虞周之志,以诏有司」。
复进疏论:「治乱安危,相为反复。
今虽愈于昔年,然金虏入寇,未尝一大创艾,尝有轻我意。
虎狼之心,岂或餍满,求衅背盟,近则数年,远则一二十年,不敢保其必不来也。
今吾所用之兵,近更数年,远更一二十年,壮者老,老者死。
愿预为久远之计,增多而寡,使兵日浸强,列屯向敌,凛乎不敢遽犯。
若乃民力困乏,未有甚于此时者,陛下虽屡戒切州县不得科歛,而岁有防秋,军兴之费,急于星火,供亿曷尝不出于民?
是宜省费节用,敦本抑末,常赋之外,一毫不取于民,使民力日益厚,则邦本固,兵强,虏即有窥伺之心,亦将潜消阴沮,是乃和好久长之」。
上曰:「且做十年」。
公再拜曰:「十年之说,愿陛下念兹,朝夕不忘」。
又尝因论真宗时事,公谓:「符瑞固不可谓无,然以为出于天,则所以奉天者莫要于德;
如惑方士道流之说,崇饰宫观,广祷祠,恐不足以当天意」。
上曰:「天书等事,偶出一时,《宝训》自不须记,正所谓书而不法」。
未几转中奉大夫,试兵部尚书侍读翊善
上眷礼虽厚,公与端揆议论背驰,乃力乞奉祠,遂除龙图阁学士、知信州
陛辞,遣中使特赐御书真草《千字文》、象笏、犀带。
是时执政侍从皆未之有,中外歆羡。
上饶坑冶,堙废岁久,提点韩球久试图功,妄言宝货兴废,不问山谷有无,广为虎落储胥,严示厉禁樵牧大棘,众庶熬苦之。
且明谕州县,按旧籍坑户以岁计所负官课责偿于其家,有子孙易业数世,而系累淹延,毁其家而偿逋未足,有司莫敢辨曲直,民不堪命。
闻公之来,诣府列诉,公躬为审核釐,条白于上,球之积憾,刺于骨髓矣。
子夏,大水坏城郭,属邑发洪几千所,败民田庐,漂溺不可救。
公具奏水灾异常及宽恤事目,请于朝。
时宰方咏歌太平,恶言灾异,阅所奏请,顾同列曰:「尧之洪水,不至如是」。
公闻之,曰:「时不可为矣」。
遂称疾丐祠,提举江州太平观
十六年,转中大夫,进爵伯,加食邑八百户
十九年再任,迁大中大夫进封广平郡开国侯,加邑三百。
又以郊恩加食邑三百,为一千四百户,实封一百户
或云陆升之讦前参知政事李公光私撰野史,其子孟坚见知棘寺柄臣风旨,锻鍊论报,谓公不合与李公通书问、寄衣帛,降授朝议大夫
二十二年正月,以疾其事,授左中奉大夫
辛亥薨,享年六十有六。
遗表闻,特赠左通奉大夫
其子曰宏靖,以其年十二月返葬于程山之左。
久之,茔侧槛泉觱沸,用风水家说,以乾道丙戌改卜于龙潭之东五里白南乡松林寺之右。
母夫人沈氏实合葬焉。
子三人:长曰宏雅,未冠卒;
次曰宏济,通直郎、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卒于官;
季则宏靖
女四人,长适故文林郎、监镇江府榷货务门臧栯,仲适奉议郎通判南安军胡璪,次适奉议郎、新权知汀州汪赓,幼适进士臧桷。
孙八人:曰有功,宣义郎、新通判秀州
曰有孚,承奉郎广州增城县丞;
曰有元、有章、有尚、有大、有沦、有嘉。
公识趣超诣,下笔析理,妙处不传。
肄业成均,试《不自见论》,明大智,观远近,故大司成冯公谓非深于《楞严》者不能进此;
论、记、策,则曰词致大似碑碣。
自少老未尝一日释卷,夜分乃寐。
博极群书,故其文闳深雅健,粹然自成一家。
既没,其纂述有《论语说》四卷,《论语集解》十卷,《周礼仪》十卷,《尚书说》一卷,《谏垣论疏》、《奏议》各四卷,《黄门忠嘉经筵讲读》、《三朝对语》各五卷,《资善堂口》二卷,《饱山集》六十卷,《野叟谈古》、《两汉素隐》、《唐传摘奇》、《诗话杂志》各一编。
惟公所学根于至正,所养全乎刚大,于富贵贫贱利害得丧,一不以累其心,故进退惟道是视。
筮仕学省,道家者流林灵素翻绎道书,杂以俚语嘲谑,朝野翕然信服,大司成李公邦彦率官寮生徒晨往听讲,公咈然拒之。
蔡佃司业,一日谓公曰:「何不谒太师
师极相喜,尝俞、李之后,大魁久寘,便当以立螭处之」。
公唯唯逊谢,终不一诣。
谏省中台,论思献纳,务以责难为恭,而国体,救民瘼,辨贤不肖,别白是非,必反覆为天子尽言之。
治郡必举大纲,略苛细,镇以简静而矜拊百姓,常务聚所欲而去所恶。
崇礼教官,严月试季考,亲第其高下,承学之士翕然向风。
临川宣城适当朝廷多故,兵征四方,调役旁午。
公应变纤悉有条理、军无乏给,而下亦不告病
奉养廉约,不视故府,厨传虽菲,而过客使意无不称。
尝有大将接武郡,燕享礼行,物薄而诚至,客亦感激。
公帑主吏按前比白,供太守家人饮食张御,公曰:「太守窃厚禄,家已温饱。
公帑有法,太守且不可妄费,况其私自给乎」?
一切却绝。
宣城产蜜蜂珍滋,为权门苞苴之计,残物厉民旧矣。
公下车禁采捕,而中朝贵人移书持钱十万请于公,报曰:「属已出教禁止,承命不果」。
广信罢归,韩球憾之未已,行部留郡绳治。
他日,兵与右曹掾史必欲得公当官及子弟诸不法事,百计摭拾,竟无纤芥可以诋伤。
识者于是知公絜矩之道,不特行于朝著,达于州郡,而所以刑于家者,凛凛在古人中矣。
公登法从二十年,三领州麾,所至未及书考而去,立朝期有五月,馀皆奉祠里居。
卜筑龙潭之场,据溪山之会,极登临之胜,建阁其下,名曰「饱山」。
直北数步,复敞东阁,积书万卷,名曰「澄怀」。
临流结亭,取元次山漫浪之趣,并「三吾」而概之以漫,名曰「漫吾」。
循墙修竹数干挺茂,松间出名花嘉木,荫樾左右。
亲友相过,则酌酒赋诗、弹琴奕棋,绝口不谈时事。
宾礼贤师,程督子侄,口讲指授,夙夜不倦。
间有属计偕取科第,而公所以责厉者乃曰:「读书修己,任重道远。
君子务知远者大者,汝等勿以应举觅官为厌足之道」。
一日,复命侍前,出马文渊《戒兄子书》示之,曰:「吾亦欲汝曹以是书书绅」。
又出东坡惠州寄其子「门户各努力,先期毕租税」之诗以示之,且曰:「东坡训子犹致意于租税,况汝等耶」!
自号愚翁,尝自作传,大概:「翁嗜学而不能总其会,慕古而不得其要。
短于曲折,或又以为直;
昧于趋向,或又以为介。
中无他肠,不疑人之欺己,或又以为诚;
不喜与人校,或又以为长者。
一切苟且,未尝精思,已而知悔,后又复然。
知其为病而不能改,可谓愚矣。
晚知见誉者过实,欲痛刮磨以补过,终不见效,乃以愚自名,以盖不虞之誉」。
盖厚于责己而薄于责人,勇于为善而廉于取名,公之也。
首推荫及臧氏弟,仕至为郎,所以图报鞠育者,毫发无憾。
既登八座,当任子,先以予同产弟,次于孤侄,然后及其息。
官所不能及者,则为经纪生事甚厚。
奉家庙严,春秋二祭簿正仪物,丰俭适中,以为可继可传之法。
公简易端谅,不殖产,田园所入,仅供伏腊。
尝有以良田求售者,故人参知政事张公焘闻之,贷白金一巨箧,公瞿然曰:「人生粗了目前足矣,何至苦求赢馀」!
即命归其金。
其敬贤下士,汲汲惟恐不及。
人有片善,不啻若自其己出。
襟府清明,其平如水。
借或深情厚貌,矫饰求售,公虽了见其肺肝,而遇之以诚,不恶而严,彼亦往往悔悟,深自愧讼。
平生予人荐牍,未尝专一介之使与夫假宠姻故以行者。
于寒门下僚,尤加推挽,期于必
至于韦布生或袖诗赋书,挟举子业,卒然通谒,倒屣以迎,即所为文相与切摩,商论是非,一时名教有所倚赖
公酷嗜《论语》,研精殚思,随所见疏于册。
练塘洪先生兴祖早以是书从公难疑辨惑者二十年,晚得公所说,即为序冠其首。
有曰:「养孝弟之本厚,明忠恕之不二,感发于孔子之一射,流涕于周公之四言。
凡若此类,皆古今学者所不能到,而考诸行事,若合符节。
浩然之气,有仁者之勇,今之古人也」。
公云亡,其书盛行,尚书郎魏安行将漕京西,锓板流传。
或以示顾门下士曰:「伯宇乃著书相谤,后世信其言为是,而议我为何人,洪、魏何至作序锓板耶」?
乃令言者论劾洪、魏,禠官谪。
台符下京西搜书与板焚燬,而公之子若孙名在仕牒者,废锢不调。
复谋所以挤程氏者,而亡矣。
初,公被疾,踰月势革,晨起草遗奏以畀门下士故吏部侍郎余时言,俾上之,其略:「念昔侍于经筵,尝屡陈其臆说。
伏愿陛下念祖宗付托之重,副生民爱戴之勤,宝惜寸阴,图回长策,励尝胆之志,勿忘在莒之
咏周孔之图书,措诸行事;
复文武之境土,播以声诗」。
已而与客对雪奕棋,诵《庄子·逍遥》赋绝句,其末章句:「炉烟一炷明窗下,读尽《南华》第一篇」。
盖绝笔也。
又为书具言丧葬始末,毋得效俚俗浮靡。
至于孝友恭俭,则谆谆诲饬,曰:「能如是,可以保家,否则身名俱败」。
徐顾左右曰:「去上元不远矣」。
趣命将衽于中堂,期而逝。
孔子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子夏言「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公实有焉。
铭曰:
气大以刚,塞乎天渊,孟轲浩然。
谐韶濩,劲沮金石,退之浑然。
折槛撄鳞,旋乾转坤,谏草凛然。
由我者吾,不我者天,全名烂然。
有子有孙,益炽而,盖绳绳然。
钻石堋辞,与山不磨,公论曰然。
丹霞观记 北宋 · 胡纺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
臣闻道日用而不知,天不言而善应。
唐尧钦若,昊天眷命。
虞舜躬受,上帝申命用休。
洪惟主上以虚集道,以静止众,感德配天,神功同帝。
由是九庙垂休,两仪叶祐。
人神之德交归,天地之和并应。
焚柴泰坛;
天神降于道左;
瘗埋泰圻,地示现于云端。
则皇之道,帝之德,王之业,无乎不备矣。
乃者诏攸司建下院,崇道教,奉上真,丁咛训诰,不使扰民。
富阳县被旨,不日而办,为诸路冠。
宣和元年七月三日敕:「中书省提举道德院奉御笔降付太中大夫、冲和殿侍晨、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在京师神霄玉清万寿宫管辖提举通真宫林灵素札子:『臣伏睹杭州富阳县仙山,昔仙人得道炼丹飞举之地,在县衙之北,自晋、唐建观,因五季罹乱,被僧徒侵佔。
昨有指挥,天下州军外县改神霄玉清万寿宫下院。
富阳县知县胡纺董力脩成古仙圣迹,乐成观宇,未有敕额,乞赐号「丹霞观」,永作道观』。
奉御笔依」。
臣等躬被德旨,即日率僚属改额告成,仰祝圣寿无疆,与天齐久。
诚欢诚舞,顿首谨记。
宣义郎、知杭州富阳县事臣胡纺撰并书(正统《重修富春县志》卷五,正德十六年刻本。刘文刚校点)
饶州天庆观新建朝元阁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一
旧观在湖水北,去郭可二里。
建于南齐,名玄真观,梁改震泽,唐改开元。
至大中初,郡人夜闻风雷,黎明观移于郭内湖水之南。
旧记如此。
祥符改名天庆,宣和加「神运」二字,淳熙庚子燬焉。
新观仅复,旧规未完,道士程闻一谋新三门,未遂而蜕。
其徒李师古追述师志,募众力,捐私钱,门既雄壮,遂建朝元阁五间,高百尺,横径二十馀丈,层檐入云,危槛平虚,中列仙圣,外饰金碧,縻钱五千缗,太守玉堂林公希逸大书「神运福地」四大字揭于外檐。
师古谓余尝仕于番,以记见属。
余惟老氏之道以俭为宝,其言曰:舍俭且广死矣。
列子始誇大化人之宫,若神鬼所营,侔于清都紫微钧天之居,其流为竹宫甲帐、珍台閒馆之事。
林灵素辈出,神霄宫遂遍天下,黄冠尤贵者秩视法从,聚京师,美衣玉食者几二万人。
嗟夫!
余读传记所载,至人方士多衣槲叶,编蓬茨以自蔽,至于殚生人膏血以饰其居,穷巧极丽,受斋施钜万,占田数百千顷,务与浮屠相长雄,岂老氏本旨哉?
然今之羽流营营名利,甚于市朝之人,其稍洁雅者不过自致美一堂尔。
师古独视衣盂如粪土,兴百年之废于立谈之顷,为众而不为身,可书也。
阁据登临之要,南阁山,东东湖,西澹津,津西南则州治芝山,一州之景莫不自献。
宝祐三年某月某日落成。
程尊师尝住青城山丈人观师古今为道副,观主首曰汪汝澄、清一、胡守中、王元彰,干缘道士王九万、王自正、王晞列、李虚白、程元善、李有权云。
游月宫赋 明 · 金驲孙
 出处:濯缨先生文集卷之一
霹历火仙。
水德真君。
乘彼白云。
游于天门
一夕广汉
共玩上元
姮娥之孤栖。
俯下土之偏蕃。
讲两君之好会。
赌天下于棋局。
谩推枰而落子。
俄胜败之两决。
二百年之基业。
输孤注于一掷。
各飘然而南北兮。
但桂影之婆娑。
彼何人兮贸贸。
来纵观而烂柯。
伊赵氏之浪子兮。
夙慕尘于上清之家。
假道术以凌虚兮。
盖亦天诱其衷也。
既咎徵之若此兮。
胡不归而省躬也。
竟自迷而不复兮。
曾何戒于三风。
色荒极于师师。
妖声起于蓬蓬。
金戈乱挥于紫陌。
青衣已换乎黄袍。
怅举族以北辕兮。
燕云路迢。
塞垣山高。
一曲胡歌。
旧恨新愁。
霜寒骨冷。
万里孤囚。
汴水东流。
钱塘潮落。
歌舞楼台。
战争垒壁。
一轮明月。
遍照华夷。
两翼既折。
不能奋飞。
祖宗在天之灵。
应掩泣兮不掇。
余尝谈遗史于赵宋兮。
哀道君之窘辱。
始怪月宫之游非真。
终验兴亡之运有合。
是何蛊心道教。
蠹国权奸。
摈斥忠贤。
崇信宦官
土木既兴。
花石又烦。
启衅裔夷。
涂血中原。
父子为虏而同牢。
啜其泣兮何嗟及。
空教志士。
肝胆欲裂。
呜呼。
唐明之于罗公远
徽之林灵素
隔百年而同一惑也。
悲凉剑阁之西。
酸苦沙漠之北。
前车兮后车。
虽异归而同一覆辙也。
惟彼银桥千丈。
青鸾一只。
怅望碧空。
往事恍惚。